第一章
绑、缠绕、勒紧!两种极致的情感互相撕咬、吞噬、融合,最终在我的灵魂深处,打上了一个巨大、复杂、如同最古老绳结般盘根错节、永不磨灭的结!
当绫最后一只手臂停止动作,那股巨大绳结彻底融入我存在的瞬间,我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重重地跪倒在地。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脊背涌出,浸透了衣衫。我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玻璃渣,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灵魂被灼伤的焦糊味。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在这份几乎压垮一切的沉重之下,一种奇异的感觉滋生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我不再是悬浮在空中的、虚假的完美气泡,我的双脚,终于踏在了坚实、粗粝、布满了荆棘和碎石的大地上。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望向绫那团流动的阴影。
……谢谢你。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却是我此生最由衷的一句话。
绫那片光滑的脸上,那片如同空白丝绸的表皮中央,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银白色光芒,如同星火般,悄然亮起,持续地闪烁着。
我只是一个织工。绫的声音响起,那永恒的平静里,第一次清晰地渗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类似情感的波动,像冰层下第一次涌动的暖流,是你,为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织法’。一种……将正反两面,同时呈现在同一平面的织法。它不完美,绫停顿了一下,那点亮光似乎闪烁得更柔和了些,但它……很美。
说罢,绫和空间中所有悬浮的织机,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融入四周流动的阴影之中。那扇古老的木制梭门,在阴影深处若隐若现,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巨大的空间迅速坍缩、黯淡,只剩下我一个人,跪在冰冷、空无一物的黑暗里。织悔坊,连同它那永恒的织机潮汐,从这个维度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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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光阴,如同指间沙砾,无声滑落。
我依旧坐在古籍修复所那间靠窗的工作台前。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斜斜地洒在铺开的纸页上,照亮了上面岁月的刻痕。我的手依旧稳定,握着细小的修复刀和柔软的排笔。但修复的道,已然天翻地覆。
一本明代的《农桑辑要》,书页脆黄,边缘磨损严重,更有几处被蠹虫蛀蚀出大小不一的孔洞,其中一个孔洞甚至贯穿了七八页。在以前,我会用最细腻的补纸,调出最接近的底色,一丝不苟地将这些瑕疵填补得天衣无缝,让书页边缘光滑如新。
现在,我的刀尖只在虫洞边缘小心地清理掉松动的碎屑,用极薄、极透的加固纸在背面轻轻衬托,确保它不再扩大。那些孔洞的边缘,那些如同锯齿般的、不规则的磨损痕迹,被清晰地保留了下来。水渍晕染开的墨色边缘,也不再被强行洗刷淡化,而是用特殊药水小心地稳定住,让那如同云霞般的独特痕迹成为书页的一部分。前人在书页空白处留下的、潦草的批注墨痕,更是被视若珍宝地加固保护。
我的作品,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赞誉者有之,称我开创了存痕派,是真正懂得与历史对话、让时间显形的大师。抨击者更众,斥我为离经叛道、糟蹋古物,是对修复师神圣职责的亵渎。
我置若罔闻。争论于我,已如隔世之风。
我没有家庭,没有妻儿。除了修复所的工作,我几乎所有的精力和微薄的积蓄,都投入到了一个匿名的慈善基金——微光互助基金。这个基金没有华丽的宣传,只通过几个极其低调的社工网络运作,专门为那些突遭横祸——火灾、重病、意外事故——而瞬间陷入绝境的普通家庭,提供一笔及时的、雪中送炭般的援助。每一笔款项的拨出,都伴随着一份简短得近乎冷漠的说明:无需感谢,请努力生活。没有人知道基金的来源,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