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视着绫那片光滑、非人面孔的目光,却像淬火的刀锋,第一次变得无比清晰、坚定。
我不要你修复了。我的声音依旧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从灵魂的熔炉里锤打出来,我要你……把它们都还给我。
绫的身体,那团流动的阴影和无数舞动的手臂,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凝固了。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诡异雕塑。
归还绫的声音里,第一次,清晰地注入了一丝类似困惑的、极其微弱的波动,如同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织入的线,无法被单独抽离。除非……它的一只手臂做了一个撕裂的动作,将整匹布,彻底焚毁。
不。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它,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不用抽离。我要你,把我‘修复’好的那些记忆,和我‘转移’出去的那些痛苦,一起拿回来。然后……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吐出那个决定,把它们,编织在一起!
绫彻底沉默了。整个织悔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对的死寂。连悬浮的织机都仿佛凝固在了半空。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我和绫之间,那面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镜子,还在无声地流淌着绝望的光。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绫那片光滑的脸上,丝绸般的表皮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的一圈涟漪。
我明白了。绫的声音重新响起,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解读的……触动你不想再当一块平滑的锦缎。你想成为一张……粗糙的、可以记录下所有风霜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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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个过程。那是灵魂被放在宇宙的锻锤下,反复敲打、熔铸、撕裂又缝合的酷刑。
绫的无数只手臂再次舞动起来。但这一次,动作不再是行云流水的编织,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暴烈的拆解!它像一位最冷酷无情的外科医生,挥舞着无形的手术刀。
那些被修复好的、散发着虚假圣洁光晕的记忆丝线,被强行从我的灵魂织物里剥离出来。它们温暖、光洁,如同天使的羽毛,此刻却发出细微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哀鸣。
同时,那些代表着陌生人苦难的、漆黑、黏稠、散发着绝望和诅咒气息的能量丝线,也从镜中那些痛苦面孔里、从虚空中被硬生生抽离出来。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污浊沥青,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腥臭。
绫的无数只手,以一种超越人类想象的、充满矛盾韵律的动作,将这两种属性截然相反、互相排斥、如同光与暗、水与火的丝线,强行地、粗暴地搓在了一起!没有融合,只有最直接的、互相嵌入的绞缠!圣洁的光晕被漆黑的诅咒污染,粘稠的绝望被虚假的温暖灼烧。光与暗,善与恶,我虚假的平和与他人的真实苦难,在一种超越理解的法则下,被拧成了一股巨大、斑驳、丑陋、不断扭曲挣扎、却又透出一种诡异坚韧的线!
最后,绫将这团凝聚了世间最极端矛盾的线团,用一种近乎缝合的方式,重新织回了我灵魂的最深处。
痛苦!
那是一种超越了任何肉体所能承受极限的痛苦!它不仅仅作用于神经,更是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本质。我清晰地记起了自己对父亲的所有不堪——那声怒吼,那粗暴挂断的电话,那瞬间闪过的恶毒解脱……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热的羞耻和悔恨。但这一次,这些记忆的背景不再是孤立的,而是被强行叠加、烙印上了那些陌生人的苦难画面!父亲的惶恐眼神旁边,重叠着烧伤男人绝望的凝视;我挂断电话后的烦躁,背景音是孤儿院孩子惊恐的哭喊;葬礼上那一丝轻松感,瞬间被污水浸泡的书籍、焚毁的家园景象所淹没!
我的悔恨,不再是单纯的、指向自身的鞭笞。它被一股沉重万钧的、对无辜者的负罪感死死地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