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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看着那勺微微晃动的、晶莹却寡淡的米粥,胃里一阵莫名的翻涌。几天来积压的、对疼痛的忍耐,对单调的厌烦,对自身处境的无力感,以及对这碗粥所象征的、小心翼翼维持的某种脆弱平衡的抗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冲破了长久以来习惯性的沉默和接受。

    我微微偏开头,避开了那递到嘴边的勺子。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任性的直接:

    太淡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林薇的动作顿住了。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她抬起眼,目光从勺子移到我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一丝了然随即,那紧绷的、仿佛一直戴着无形面具的嘴角,竟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客套的微笑,也不是带着怜悯的安抚。那是一个真实的、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如同初春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流动的活水。

    她收回勺子,看了看碗里寡淡的白粥,又抬眼看向我,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温度:

    知道了。她轻轻地说,唇边的笑意加深,下次,多放点盐,许明哲。

    ---

    许明哲。

    林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墓园特有的那份沉静。我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没有回头。

    眼前是叶楠的墓碑。黑色的花岗岩,冰凉,光滑,上面嵌着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容明媚,眼神清澈,仿佛时光永远凝固在了她最美好的年华。墓碑前,一束新鲜的白菊安静地躺着,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在初冬稀薄的阳光下,白得有些刺眼。

    距离那个摔碎酒杯、也摔碎了自己所有伪装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半年。

    右腿的石膏早已拆除,但深嵌在骨头里的钢钉和漫长的复健,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走路时依旧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带着金属质地的钝痛,步伐也远不如从前利落,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小心翼翼的滞涩。身体里似乎也永远留下了些什么——不是伤痛本身,而是那道被彻底撕开的、再也无法缝合如初的口子。

    林薇推着轮椅,停在我身侧。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毛大衣,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静温和。她没看我,目光也落在那束白菊上,带着一种无声的敬意。

    墓园里很安静。高大的松柏沉默地伫立着,针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添寂寥。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草木特有的气息。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几缕淡金色的光,落在冰冷的墓碑上,落在洁白的菊花瓣上,也落在我放在膝头、因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

    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那些刻意遗忘的、被完美面具深埋的过往碎片,在这片寂静中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叶楠。我的妻子。

    我们曾经也热烈过,像所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大学校园的林荫道,图书馆里偷偷传递的纸条,毕业时挤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畅想未来……那些画面鲜明得如同昨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工作后越来越频繁的加班是她对我永远只做情绪垃圾桶的不满还是日复一日的琐碎消磨,让两人之间那条名为沟通的河床渐渐干涸

    争吵变得小心翼翼,然后连争吵也省了。家里只剩下电视机空洞的声响,或者各自对着手机屏幕的沉默。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无形的玻璃墙。我越发沉浸在那个完美倾听者的角色里,把所有的疲惫、失落、对婚姻的无力感,更深地埋进那个无人能触及的角落。而她眼中的光,就在这种冰冷的相敬如冰中,一点点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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