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之前……就空了……
这句话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彻底沉入一片无边的、冰冷的黑暗之海。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最后残存的感知,是林薇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无声的抚慰,覆盖在我因颤抖而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那指尖传来的温度,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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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是被一种持续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唤醒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右腿深处那个沉重而灼热的痛源。消毒水的气味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冰冷而单调。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惨白,空旷。视线下移,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自己那条被厚厚的石膏和支架牢牢固定、高高悬吊起来的右腿。像一截笨拙的、不属于这个身体的白色树干。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低鸣。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狭窄的光带,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漂浮。
门被轻轻地推开,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一个米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林薇。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醒了她的声音也放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走到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我的状态,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只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但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动。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疑问,自顾自地说道,一边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米香的白粥气息飘散出来,驱散了一点消毒水的冰冷。饿不饿喝点粥我熬的,很清淡。
她用小碗盛出一些,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动作很细致。
麻烦你了……我费力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
没什么麻烦的。她头也没抬,语气平淡,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我嘴边,慢点,小心烫。
温热的米粥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抚慰。胃里空荡荡的,但这股暖流似乎暂时压下了那无处不在的钝痛。粥很稀,几乎没什么味道,只有纯粹的大米本身的气息。我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着。她喂得很慢,很有耐心,目光专注地看着勺子和我吞咽的动作,神情平静得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我吞咽时细微的喉音。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却并不显得尴尬。窗外的光线渐渐偏移,从明亮变得柔和,最后染上淡淡的金色。
一碗粥见了底。
谢谢。我低声说,疲惫感再次袭来。
嗯。她简单地应了一声,收拾好碗勺,盖好保温桶,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
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米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像一阵安静的风。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疼痛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右腿,时轻时重,像一只蛰伏的野兽。每天的探视时间,林薇总会准时出现,带着那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她的话依旧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有时翻看那本卷了边的旧书,有时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偶尔会问一句还疼得厉害吗,或者需要叫护士吗。
她带来的粥,永远是温热的,也永远是一样的味道:寡淡,纯粹的白米粥。一天,两天,三天……味蕾在日复一日的清淡中变得麻木,甚至开始本能地抗拒这种毫无变化的、象征性的滋养。
第四天下午,夕阳的金辉透过百叶窗,给冰冷的病房镀上一层虚幻的暖色。林薇像往常一样,盛好一碗粥,吹了吹,递到我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