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香胭脂刷甩在周翠莲脚边:凭什么我是柳先生亲传!
凭上回她唱《葬花吟》,台下掉的帕子能装三竹篓。周翠莲扯了扯嘴角,凭京城帖子上写着‘活林黛玉’——你演的林妹妹,老夫人说像偷了胭脂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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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咬碎银牙。
后台的风穿堂过,卷走半张戏单,上头福兴班三个字被吹到苏幼棠脚边。
她正蹲在地上擦痰盂,抬头时眼里亮得扎人。
三日后,福兴班的马车进了京城。
苏幼棠攥着包袱角,看青石板路被车轮碾出深痕。
包袱里是陈老九塞的半块桂花糕,还有她连夜绣的桃花披帛——针脚歪歪扭扭,像被风吹散的花瓣。
明日头场,《焚稿断痴情》。周翠莲掀开车帘,演砸了,你回江南洗一辈子痰盂。
月上柳梢时,陈老九摸黑敲她房门。
烛火映着他眼角的皱纹:林姑娘焚稿那刻,不是哭,是疼。心疼这身子熬不过冬,心疼这颗心再遇不着知冷知热的人。他指节叩了叩自己胸口,这儿要碎成渣,可面上得端着,像春雪落在青瓷上,脆得能听见响。
苏幼棠捏着帕子点头。
烛火晃了晃,把她影子投在墙上,像株瘦伶伶的竹。
首演那日,戏园挤得水泄不通。
苏幼棠踩着木梯上台时,听见前排老夫人对丫鬟说:这小妮子素得像幅画,倒有几分林姑娘影子。
胡琴起调时,她指尖掐进掌心。
案上的稿纸被风掀起半页,她望着那墨字,突然想起苏家村的破瓦屋——弟弟苏小宝举着她的绣鞋往灶里塞,娘拍着大腿骂:赔钱货的东西,烧了干净。
眼眶热得发烫。她抄起稿纸,火苗腾地窜起来。
我一生与诗书做了闺中伴……她声音发颤,像被风揉皱的绢帕,如今才知,这纸墨倒比人心凉。
台下有抽噎声。
老夫人的珍珠串子掉在地上,滚到台边。
穿青衫的公子摔了茶盏,瓷片儿划破手背都没知觉。
最后一句从此后,只守着竹影灯前伴夜寒落腔时,全场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掌声像炸雷似的劈开空气。
有人扔金锞子,有人抛绢帕,连廊下的乞丐都踮着脚往台上望。
柳如眉是踩着金缕鞋来的。
她递锦帕时,腕上翡翠镯子碰出清响:我教了梅香三年,没教会她半分‘魂’。你这小丫头,倒把林姑娘从书里拽出来了。
苏幼棠接过帕子,见上头绣着并蒂莲,金线在灯底下闪:柳先生过奖。
过奖柳如眉笑,明儿戏园的票炒到五两银子一张,你当是哄你她扫过后台挤成一团的媒婆帖子,倒要小心些——名声这东西,能捧人上天,也能拉人下泥。
话音未落,后台门哐地被踹开。
苏大柱裹着破棉袄冲进来,身上带着股酸馊味儿:棠丫头!他搓着皴裂的手,眼睛直往她头上的珠花瞟,爹大老远从苏家村赶来,你不请爹喝碗热汤
苏幼棠后退半步。
她认得这双眼睛——十年前卖她去戏班时,他也是这么盯着十两银子,喉结动得像吞了只蛤蟆。
我与苏家早断了干系。她声音冷得像冰,你回去吧。
苏大柱脸涨成猪肝色:断干系老子养你十六年,十两银子就买断了他扑过来要抓她手腕,被李三娘拦腰抱住,现在你一天赚的比我一年多!几百两银子,你当打发叫花子
你要再闹,我报官。苏幼棠摸出柳如眉给的腰牌,顺天府的人,刚来过后台。
苏大柱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