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夫甩着鞭子喊驾时,我瞥见后车厢里堆着半袋槐树皮,深褐色的树皮上还沾着新鲜的树汁,像是凝固的血。
石家嫂子,这是要去哪儿车夫裹着棉袄哈气,听说你们那闹邪乎事儿,不知是谁家的狗自个直撞树,满嘴都是槐树叶......
娘攥着我的手猛一紧:去南边,投亲戚。
板车颠过青石板路时,我摸到裤兜里的灶糖。糖纸边缘被汗浸得发皱,隐约能闻到焦糖香。
石头,到了海边要学游泳。娘突然说,她的脸被晨风吹得通红,你爹的堂兄在码头上当搬运工,说那边的学堂能看见海......
我没说话,板车经过镇西头的老邮局时,墙上的黑板还留着昨日的字迹:县重点中学录取榜——王铁柱。王铁柱是王婶家的小子,可昨儿夜里他的脖子被老槐树枝桠勾住时,榜单上明明没他名字......
吁——车夫突然勒住缰绳,板车吱呀停在铁轨旁,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像头沉睡的野兽在咳嗽。
火车还有半刻钟到。车夫跳下车搬行李,你们娘俩先进候车棚躲躲风。
候车棚里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头,正用枯枝在地上画卦。我刚凑近,他突然抬起头——是周瞎子!他右眼的血已经凝成暗褐色,左眼却闭得死紧,像颗晒干的枣核。
周先生我喊出声。
5
火车上的恐怖
娘的脸瞬间煞白,抄起包袱就要拽我走。周瞎子却笑了,声音比夜里轻了许多:石家妹子,我不是来拦路的。他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这是那女娃棺材里的镇石,我替你们拿出来了。
红布展开,露出块巴掌大的青石板,上面的镇字被磨得只剩半道儿。娘的手直抖:你......你怎么进的村
老槐树要的是石家血脉,不是我。周瞎子把镇石塞进我手里,拿好了,它能挡一时。等上了火车,到了地方,把它扔进海里——他的左眼突然剧烈抽搐,记住,别在铁轨上停留。
火车的汽笛声近了,我听见铁轨传来哐当哐当的震动,像谁在敲棺材板。周瞎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镇石里:那两条路,远路是逃,近路是解。你娘选了逃,可逃得了一时......
周先生!候车棚外传来车夫的喊,火车进站了!
周瞎子松开手,他的左眼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仁里翻涌着黑雾。我跟着娘往月台跑时,听见他在身后喊:七月二十七,月全食!老槐树的根须能伸七百里......
火车喷着白烟停在面前,车门打开的瞬间,我闻到股熟悉的甜香——是槐花香。车厢里的人都在看我,他们的眼睛泛着青灰。
石头,快上车!娘推着我往里挤。我踩上踏板的刹那,瞥见车窗玻璃上有影子,老槐树的枝桠正顺着铁轨爬过来,每根枝桠上都挂着个白乎乎的东西,像晒干的人皮。
娘!我尖叫着拽她的衣角,树......树跟来了!
娘的脸在玻璃上倒映出来,她突然僵住。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车厢最末排,王婶家的小子正坐在那里。他的脖子歪向一边,舌头垂在胸前,可眼睛却睁得老大,直勾勾盯着我。
石头,是幻觉。娘的声音在抖,那孩子昨儿夜里......
他死了我想起老槐树枝桠上的尸体,可他现在就在这儿!
王婶家的小子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他抬起手,指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指向我怀里的镇石。车厢里的人同时转头,他们的下巴都脱了臼似的往下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镇石......镇石......
我攥紧镇石,青石板硌得掌心生疼。周瞎子的话在耳边炸响:远路是逃,近路是解。我突然明白,逃不过的,老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