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疲惫。他不再看姜栀,也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沉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室内起伏。
姜栀屏息凝神。指腹下的脉象,比三个月前更加糟糕。弦细如钢丝紧绷,沉取几乎难以捉摸,涩滞不畅,肝郁气结的征象愈发明显,心脾两虚导致的气血亏耗也更为深重。这具身体,像一架被强行超负荷运转到极限、内部齿轮严重磨损、润滑油枯竭的精密仪器,正在发出最后的、危险的哀鸣。她抬眼,目光掠过他紧锁的眉头、眼下浓重的青黑和毫无血色的唇,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情况确实不乐观,姜栀收回手,语气严肃,比我之前在论坛上判断的还要重。心脾两虚是根本,肝郁气滞是标,郁久化火,扰动心神,所以你整夜无法入眠,神经也得不到休养,震颤只是表象。西药的镇静安眠,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加重脏腑的负担。
顾清砚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沉重的死寂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所以他的声音依旧干涩。
所以,姜栀站起身,走向墙边那排擦拭得锃亮的针具盒,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先扎针,疏通经络,平肝潜阳,安神定志。然后,我给你配几副调理心脾、疏肝解郁的药膳方子,你按时吃。她打开针盒,一排排细如发丝、闪烁着银亮寒光的毫针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顾清砚的目光落在那排银针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再次不易察觉地绷紧。对未知的、侵入性治疗的天然抗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起了那些冰冷的金属器械刺入人体的画面,而眼前这些细小的银针,在他眼中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侵入。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
姜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抗拒和恐惧。她拿起一根最细的毫针,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动作,而是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紧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身体的选择。闭上眼睛,深呼吸。她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穿透力。
顾清砚死死地盯着那枚银针,又看向姜栀那双清澈坦然的眼眸。那里面有医者的仁心,有笃定的自信,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嘲讽或得意。那双眼睛,像暗夜里唯一的光源。求生的本能,对重返手术台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不科学疗法的恐惧和对眼前这个小骗子的成见。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濒死的蝶翼。
姜栀不再犹豫。她出手如电,动作轻柔却精准无比。细长的银针在她指间化作几道微不可查的银芒,瞬间刺入顾清砚头顶的百会、四神聪,手腕处的内关、神门,小腿上的三阴交、太冲等穴位。针刺入体,顾清砚的身体猛地一震,预想中的尖锐刺痛并未传来,只有几处微弱的酸胀感,如同被蚊子轻轻叮咬了一下,随即,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针尖蔓延开来。
像是一股温热的暖流,带着磅礴的生命力,强行冲开了他体内冰封凝固、纠缠错乱的河道。那堵塞了不知多久的滞涩感,那日夜灼烧他神经的虚火,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的疲惫,竟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开始一点点松动、瓦解。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沉到极致的困倦感,如同温暖的黑色潮水,温柔而强势地席卷了他的意识。紧绷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神经,在这暖流的安抚和倦意的包裹下,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抵抗。
顾清砚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那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睡意便彻底淹没了他。他沉重的头颅微微向一侧歪去,靠在椅背上,紧锁的眉头第一次缓缓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