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东厢房翻身,床板吱呀响——她后颈的朱砂痣还没消,让我心里直发紧。
门缝里渗进的月光格外亮,照见门影上晃着个佝偻身影。我踮脚从窗纸破洞往外看,穿灰布衫的老太婆正抱着竹筐站在院中央,蓝头巾滑到脖子,露出左脸巴掌大的烙铁印,正是古卷里画的万历族长模样。她嘴角咧得快到耳根,冲我晃了晃竹筐:小陈啊,该还蚕了——
竹筐里的沙沙声像炒豆子,我突然想起刘瞎子临终说的血蚕借壳。怀里的桃木剑突然发烫,这才惊觉没按老规矩在门框挂艾草——下午埋他时慌了神,竟忘了在门楣插桃枝。老太婆往前挪半步,鞋底碾过青砖,发出咯吱的碎响,像是踩碎了什么硬壳。
娘!快把灶膛里的热灰泼出来!我大喊着往厨房跑,摸出半捆晒干的艾草。老辈人说,七月半夜里遇着送蚕人,得用灶火克她。划亮火柴的瞬间,老太婆突然转头,眼白里爬满红丝,跟二柱死时的蚕宝宝一模一样。
艾草刚烧起来,浓烟就裹住了院子。老太婆发出嘶嘶的尖叫,竹筐里的蚕宝宝全滚了出来,落地就变成指甲盖大的幼蚕,密密麻麻往门里钻。我抄起晒谷笸箩扣住大半,剩下的顺着门缝爬进来,冰凉的触感擦过脚踝,惊得我踢翻了煤油灯。
噼啪一声,灯油泼在艾草堆上,火苗腾地窜起来。老太婆的身影在火光里扭曲,最后砰地炸开,只剩个蓝布包掉在地上。我捡起布包,里面躺着片带字的桑叶,用朱砂写着大刘的生辰八字——他今早在祠堂帮忙时,袖口蹭过镇妖石的裂缝。
天亮去敲大刘家的门,院门虚掩着,堂屋传来他媳妇的哭声。推开门就见大刘蜷缩在炕上,胳膊上爬着几条血蚕,正顺着血管往心口钻。他媳妇手里攥着个湿透的蓝布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半夜听见院墙上有动静,早上起来就看见这东西挂在窗棂上……
我掀开大刘的袖子,看见血蚕头部有块黑斑,正是古卷里说的认主标记。赶紧掏出刘瞎子留下的硫磺粉,撒在他胳膊上,血蚕滋滋冒青烟,缩成小黑点。大刘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九子,我梦见老周的媳妇了,她怀里抱着个血茧,说要拿我的魂换孩子……
村里的怪事跟着冒出来。李寡妇家小娃突然发高烧,嘴里喊着茧里冷,掀开被子看见背上有片红印,跟镇妖石上的蚕形纹一模一样。张大爷家的老黄牛发疯撞牛棚,牛角上缠着血丝,被血蚕爬过的地方都烂出了洞,连兽医都直摇头:这牛像是被抽了精魂。
最瘆人的是村西蚕房。一到半夜,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像被人掐着嗓子似的,忽远忽近。有胆大的年轻人结伴去看,回来说看见房梁上挂着个巨大的茧,里面影影绰绰有个人形,穿的正是老周当年的灰布衫。
七月半后的第七天,我抱着古卷蹲在老槐树下。张婶过来往我手里塞了把桃叶:九子啊,昨儿夜里我梦见赵三爷了,他说桑树林的‘引魂茧’又多了三个,都是这月接了布包的人……她说话时,老槐树的影子突然晃了晃,像是有人在树后躲了躲。
翻开古卷最新一页,发现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墨迹新鲜:血蚕溯源自万历,借人皮囊代代传。要破此劫需寻根,万蚕窟里找母蚕。想起陈老先生说的万蚕窟,后颈的红印突然发烫——那是镇妖石留下的标记,难道真要我去当血蚕的引路人
夜里守着娘睡觉时,听见窗外的桑树枝叶响得格外厉害。悄悄推开窗,月光下,桑树林边缘站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正慢慢转身。那是爹死时穿的衣服,可等看清脸,却是刘瞎子的独眼在发光——原来血蚕能借任何死者的模样,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九子,带镇妖石来桑树林。男人开口,声音混着蚕食声,正是老太婆和刘瞎子的嗓音混在一起。我握紧桃木剑,突然想起古卷里的破幻口诀,咬破指尖在窗纸上画了个逆八卦。刚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