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起风了,奴婢给您拿狐裘。韦丛没答话,指尖摩挲着诗稿上的血字,发现双文尚在四字下,用雌黄写着极小的韦氏速去,每字首笔连起来,正巧是个逃字。
三更梆子响过,韦丛摸出陪嫁的鲛绡囊。三十六根银针在丝绒布里泛着幽蓝,这是用孔雀胆泡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毒针,针鼻穿的红丝掺着金线,在烛火下像极了未干的血迹。她捏着针要往元稹明日要穿的官服补丁里缝,却发现昨日藏针的位置空了——暗线整齐得像是被人用剪刀开过。
夫人可是在找这个秋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托着个漆盘,盘里躺着她遍寻不着的毒针,针尖还沾着点胭脂色,方才收拾屋子,见针掉在妆奁底下了。韦丛盯着那点胭脂,喉间发紧——这是崔双文独有的石榴红,昨日她明明没让秋棠进西厢。
晨光漫过雕花窗时,元稹来辞行。青灰色官服袖口新绣了朵桃花,针脚细密得能穿针引线,韦丛指尖抚过花瓣,在最末一瓣花蕊里摸到片纸条,垂露体的小楷写着:补衣易,补心难。这是崔双文十三岁时创的字体,每个笔画收尾都像欲滴的露水,当年诗会上曾让元稹看得打翻酒盏。
路上当心。韦丛替他系紧披风,目光落在他后颈——那里有道浅红的勒痕,是女子用丝绦系同心结时会留下的形状。檐角铜铃叮当乱响,惊飞梁上双燕,片尾羽落在袖口桃花上,尾羽根部沾着点石榴红胭脂,和秋棠盘中的毒针上的颜色分毫不差。
午后清点库房,韦丛在陪嫁妆奁的暗格里发现双绣鞋。鞋面用金蝉银丝绣着并蒂莲,可翅膀底料是《梦游春》的残页,浸过药汁的纸纹里,双文二字若隐若现。鞋底沾着的红泥泛着硫黄味,她认得这是普救寺后山地热口的土,去年崔双文去祈福,回来时裙角就沾着这种泥。
这天夜晚,暴雨倾盆,韦丛梦见自己变成只纸鸢。元稹和崔双文站在城楼扯线,线绳是用《会真记》残稿捻成的,每飞高丈许时,纸页就簌簌往下掉落。突然间起了怪风,纸鸢直直往火堆里栽下来,她惊惶间低下头,发现手中攥着的不是线轴,而是片带血的桃花瓣,花瓣上用垂露体写着
勿信归期。
夫人!夫人!秋棠的叫声惊醒了她。五更天的雷光里,小厮浑身湿透地跪在廊下:
官道上的石骆驼……眼里流的不是泪,是血!
韦丛打了个寒颤,想起今早梳妆时,九鸾镜里第七只鸾鸟喙间叼着颗东珠,和那女子鞋头的坠饰一模一样,鸟眼对着西厢——那里本该放着她的嫁妆,此刻却只剩个空木箱,箱底刻着半首《竹枝词》,那是元稹昨夜辞行时哼的调子。
备水,净手。韦丛掀开妆奁,取出母亲留的透骨镜。镜面在雷光下泛着青芒,她将染血的《梦游春》按在镜面上,纸背显出血脉般的纹路,连成幅地图——标着江陵驿站的位置,和崔氏商行的盐仓暗格。地图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着:
药炉三沸时,银针入第三椎。
秋棠端着铜盆走进来,水面映着韦丛苍白的脸。她看见自己鬓边的步摇在水里的倒影,变成了崔双文的模样,嘴角还沾着点石榴红胭脂。手猛地划过水面,涟漪散去时,盆里漂着片桃花瓣,是她缝在元稹官服补丁里的那片,花瓣上的血迹,此刻居然组成了个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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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库房第三十八抬箱子搬来。韦丛盯着镜中鸾鸟,它的喙慢慢松开,东珠当啷掉在妆台上,滚出条细缝——里面藏着半片绢帛,是昨夜她缝补时故意留下的。绢帛上用密蜡写着:
典珠换马之日,崔氏烛台第三针已入驼铃。
更漏声里,韦丛摸出那支淬毒的银针。针尖的石榴红在暗处发着幽光,她想起元稹后颈的红痕——那不是同心结的勒痕,而是被人用针尖扎出来的血点。将银针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