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睁看着纸人腹部裂开,露出焦黄的信纸残片——正是韦丛当年缝进他官服的血书,被鼠啃噬的缺口处,多了行用石榴红写的批注:
江陵之危,始于西厢之诺。
那字迹,分明是崔双文的垂露体。
更骇人的是,纸人手中攥着半枚玉簪——簪头的孔雀石缺了角,露出里面藏着的九鸾镜碎片,是昨夜裴淑戴过的那支。碎片映出元稹这些年去过的每个地方:
长安崔府的西厢、洛阳韦府的妆阁、江陵官邸的书房,最终定格在普救寺那株老桃树上,枝头挂着的血桃,每颗都刻着他的名字。
天道轮回啊……
道士的罗盘咔嚓裂成两半,指针疯狂旋转后直指牌位。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长明灯,灯油泼在牌位上,青火轰地燃起。
火焰中传来女子合诵的《长恨歌》,韦丛的声音清冷,崔双文的声音凄婉,每句末尾都混着婴儿的啼哭,像极了当年产房里那声让他心惊的哭喊。
五更梆子响过三声,法坛已烧成废墟。元稹在瓦砾中扒出块镜片,碎片里映着裴淑的身影:
她对着妆镜插那支残簪,身后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韦丛抬手替她理鬓角,崔双文往她发间别血桃。三人同时转头,唇角勾起相同的笑意,镜片渗出桃胶,裹住了他当年送给崔双文的金铃铛,铃铛表面的《会真记》刻痕,此刻滴着孔雀胆的毒汁。
老爷,新夫人昏过去了!阿福的叫声从内院传来。元稹攥紧镜片,掌心被碎玻璃扎出血,血珠滴在地上,与牌位上渗出的桃胶融成一体,在青石板上画出个双字
——左边是韦丛的簪花,右边是崔双文的垂露,像极了他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庭院,元稹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他想起洛阳城的石骆驼,此刻眼中该又淌着血泪吧那些血泪曾凝成东珠,滚向江陵;曾变成桃胶,封在木匣;如今又化作镜中残影,缠着他续弦的妻子。
而他胸口的真字还在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场招魂法事从来不是为了超度韦丛,而是让两个女人的亡魂,在他的余生里,永远纠缠不清。
供桌上的残烛复燃起来,火苗窜起的瞬间,元稹看见灰烬中浮出半阙诗:
招魂招得双魂至,薄幸终成镜里囚。
字迹是用他的血混着桃胶写的,每笔都刻进青砖缝里,像极了韦丛妆奁里那把藏在暖处的刀,终于在今夜,划破他所有的伪装,让那些藏在补丁官服里的算计、妆奁暗格里的密信、血桃核中的诅咒,都在青焰中显形,成为他永远无法逃脱的牢笼。
更漏声里,元稹望着牌位方向,那里只剩堆焦黑的木屑。但他知道,韦丛和崔双文从未离开
——她们在九鸾镜的碎片里,在缠丝簪的毒针中,在每个带着血桃印记的梦魇中,等着看他如何咽下这杯由薄幸酿成的毒酒,如何在双生亡魂的注视下,走完这条被诅咒的余生路。
而千里之外的洛阳,春杏在韦丛坟前焚烧纸扎的妆奁。火光中,九鸾镜的残片映出法坛的景象,她看见元稹胸口的血字,看见血蝶翅膀上的针脚,忽然轻笑
——她家夫人终究还是赢了,用半世的谋划,让两个女人的爱恨,永远刻在了那个薄幸郎的骨血里,像那支藏在簪头的毒针,不拔,疼一生;拔了,血尽亡。
晨雾漫过桃林时,春杏听见老桃树发出咔嚓声响。新抽的枝桠上,结出两颗并蒂的血桃,桃尖的胭脂色分毫不差,一颗刻着韦,一颗刻着崔,在即将破晓的天光里,像两盏永远不熄的灯,照着那条通往江陵的官道,照着那个在招魂误中失魂的人,一步步走进她们用血泪织就的网。
第十八章
枯井谜
中午时分,日头正毒时,井沿的青苔被晒得卷成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