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的影子。
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像片被揉皱的旧书页。
前台小姑娘抬头时,她刚报出林墨两个字,就见电梯门叮地开了。
林墨站在电梯里。
浅灰西装裤线笔挺,领带松了半寸,露出喉结处淡青的血管。
他朝她点头,电梯里只容得下两人。
苏晚闻到清苦的松木香——和她修复古籍时用的防蛀香包一个味道。
会议室长桌泛着冷光。
林墨拉椅子时金属腿擦过地面,刺啦一声,惊得苏晚肩膀颤了颤。
他低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边缘毛糙,是被人小心粘补过的。
昨晚整理旧物,翻出这封信。他指尖压在信纸上,没贴邮票,地址栏空着。
苏晚认出那是自己的字迹。
二十年前用铅笔写的,青松巷17号几个字被橡皮蹭得发白,后来又用蓝笔描过,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我猜到是你。她从帆布袋里摸出枚书签。
檀木刻的九尾狐,爪子下压着半朵银杏叶,这是你的作品吧
林墨接过书签的手在抖。
他拇指蹭过狐狸眼睛处的凹痕——当年刻坏了,他偷偷用蜡烛油填的,现在油迹早渗进木头里,成了块琥珀色的斑。
十二岁那年,我爸搬去了北京。他声音发哑,我妈说奶奶年纪大,让我跟她住青松巷。每天放学我都去巷口的旧书店,你总蹲在儿童区,把《山海经》翻得哗啦响。
苏晚想起了。
旧书店老板娘总喊小书虫别把书翻散了,可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孩会替她按住书脊,说阿姨,她翻得轻。
后来我妈要接我去上海。林墨指甲掐进书签边缘,走之前我去你家,门牌号被红漆涂了——听说你爸调去西安考古。我把书签塞在你家信箱,怕被收废品的捡走,又用石头压在底下。
苏晚突然想起搬家那天。
她蹲在墙根哭,妈妈说乖,西安有大雁塔,可她盯着墙根一块凸起的砖,总觉得底下压着什么。
后来她跟着父母跑遍大半个中国,那些零碎的记忆像被揉成团的纸,直到上个月整理古籍时,在《山海经》里抖出片银杏叶。
我记不清了。她喉咙发紧,搬了七次家后,青松巷的影子就淡了。直到在旧书里发现这片叶子……她指着书签上的银杏,和我夹在《山海经》里的那片纹路一样。
会议室突然被推开。
陆瑶探进半张脸,马尾辫上的蓝发带晃得人眼花:林工,客户刚来电话,说山海书阁的天井要改成玻璃顶,现在就要改方案。
林墨皱眉看表:不是约了下午三点
说是今早看了竞品项目,急眼了。陆瑶冲苏晚挤挤眼,对不住啊苏老师,改天请你喝奶茶赔罪。
林墨起身时碰倒了椅子。
他弯腰去扶,西装下摆绷出好看的弧度:抱歉,可能要耽误会儿。
苏晚点头,看他抓起文件夹往外走。
他的背影和十二岁那年重叠——也是这样大步流星,白衬衫下摆从校服裤里挣出来,跑着去旧书店给她占《山海经》的位置。
可这次,他没回头。
市档案馆的木质楼梯吱呀作响。
张教授推了推圆框眼镜,手里的牛皮纸袋窸窣响:青松巷的拆迁批文有问题。他抽出张复印件,开发商去年拿的地,但早在三年前,就有住户收到‘自愿搬迁’通知,补偿款低得离谱。
苏晚盯着复印件上的红章。
章角有个缺口,像被老鼠啃过——和她在图书馆查的1998年城建档案里的章一模一样。
当年搬离的住户里,有姓林的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