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建强摸出怀表看了眼,金属表链在昏暗堂屋里泛着冷光。刘若莺记得这块苏联表是他母亲的遗物,前世洪水来那天,表链缠住了周晓梅手腕上的淤青。
我去看看排水沟。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生了锈的齿轮。刘若莺看见他弯腰拿铁锹时,后颈那道疤跟着动了动——去年车间事故时他护着周晓梅被铁片划的。
雨幕突然被撕开道口子,刘若莺抄起门后的斗笠扣在头上。篾片上的桐油味混着潮湿扑面而来,她大步跨过门槛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王建强卷起的裤管。
若莺!王建强追到雨里,铁锹头磕在石阶上咣当响。他从未见过妻子这般模样,湿透的蓝布衫裹着单薄肩胛,像只折了翅仍要往雨里冲的鹤。
供销社褪色的红漆招牌在雨中摇晃,刘若莺攥着布袋里的粮票走得飞快。隔着两条巷子都能听见粮站排队的喧闹,前世这时候她还傻傻在家囤沙袋,如今她要买的不是米面,是生的机会。
队伍里飘来菜籽油和汗酸味,刘若莺数着粮票的手突然被按住。王建强湿透的工装贴在身上,热气混着青草香笼住她,家里缺粮怎么不跟我说
他的掌心还带着铁锹的木柄温度,刘若莺触电般抽回手。粮站斑驳的白灰墙上,两道影子在雨中轻轻摇晃,像两株永远无法交缠的爬山虎。
3
粮站屋檐下的水帘砸在青石板上,刘若莺攥着刚换的船票转身,正撞见周晓梅踮脚给王建强撑伞。油纸伞堪堪遮住两人头顶,周晓梅的碎花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新鲜的擦伤。
都怪我笨手笨脚。周晓梅咬着下唇往王建强身后缩,潮湿的发梢扫过他臂弯,刚才搬沙袋时没站稳......
王建强皱眉抓过她手腕,深蓝色工装袖口染着星点血迹。刘若莺望着他熟练地从裤兜掏出方格手帕包扎,忽然想起去年自己切菜伤了指头,他只说了句厨房活计要仔细。
刘姐不是领了防汛物资周晓梅突然怯生生开口,杏眼扫过刘若莺鼓囊囊的布袋,我方才瞧见陈技术员帮你搬麻袋......
王建强包扎的手顿了顿,苏联怀表链子缠在周晓梅腕间晃荡。刘若莺指甲掐进掌心,那表链去年缠住的分明是自己的发丝——他连夜给周晓梅送退烧药那晚。
防汛科的人自然要帮群众。王建强声音发沉,目光掠过刘若莺沾着泥浆的布鞋,倒是你,买这么多盐做什么
惊雷炸响的瞬间,周晓梅突然踉跄着扑向积水的石阶。王建强扔了铁锹去扶,防汛手册从她怀里滑落,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黑白照片——扎麻花辫的少女在槐树下巧笑嫣然,背后是红星机械厂的旧厂房。
刘若莺浑身血液凝固。那是她和王建强领结婚证那天,在厂办宣传栏拍的工作照。照片右下角还留着暗红印泥的痕迹,此刻却躺在周晓梅的防汛手册里。
晓梅这几天帮着整理档案。王建强捡起照片塞回防汛手册,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周晓梅手肘淤青处按了按,疼吗
暴雨冲刷着供销社门前的光荣榜,刘若莺的名字还贴在先进工作者栏第一位。她突然笑出声,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原来那些加班的深夜,自己誊写的防汛资料都成了周晓梅博取怜惜的工具。
王建强。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唤他,雨水顺着斗笠篾片流进领口,你还记不记得结婚那年发洪水,你背着我蹚过三条街
周晓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往王建强怀里栽。男人几乎是本能地脱下工装外套裹住她,露出印着红星机械厂的背心——心口位置还缝着刘若莺绣的平安符。
晓梅着凉了。王建强打横抱起周晓梅,踩碎了水洼里两人的倒影,你那些陈年旧事,晚些再说。
刘若莺站在雨里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口,装着船票的布袋被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