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浩来探病时,带了本泛黄的相册,塑料封皮上印着
时光记忆。第一页是幼儿园毕业照,顾柏搂着哭鼻子的白依,她的辫子上还别着他摘的野花;中间夹着小学时的春游照片,三人在山顶比着幼稚的剪刀手,方浩的遮阳帽戴在白依头上,歪得像顶滑稽的王冠;还有大学迎新晚会,顾柏弹吉他,白依在台下举着荧光棒,眼睛里映着舞台的光。
你看这张。
方浩指着一张偷拍,顾柏蹲在地上给白依系鞋带,她穿着新买的帆布鞋,脸上是得逞的笑,那时候你总说依依是你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现在小尾巴长大了,反过来咬住你不放了。
顾柏摸着照片上白依翘起的鞋带,想起那天她故意松开鞋带,就是为了让他低头,然后飞快地在他额头啄了一口,说:顾柏,你系鞋带的样子像骑士。
化疗后的第三天,顾柏开始呕吐,胆汁都快吐出来。白依整夜守在床边,用温毛巾给他擦手,像多年前他照顾发烧的她那样。别难过。
他勉强扯出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以前总怕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现在想想,能让你照顾我,其实是种幸福。
她突然把脸埋进他的掌心,眼泪滚烫:傻瓜,我早就见过你所有样子
——
醉酒后抱着马桶喊我名字,打游戏输了气鼓鼓的样子,还有第一次接吻时红透的耳尖……
这些都是我最爱的顾柏。
第一百天的清晨,雪停了。白依扶着他站在窗前,玻璃上的冰花正在融化,留下蜿蜒的水痕。顾柏,你知道吗
她指着远处屋顶的积雪,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把我们的合照都上传到云端,说‘怕电脑坏了’;你偷偷在我手机里存了备忘录,开头是‘如果我不在了,记得每年去给爸妈扫墓’;还有你每次吻我,都像在确认什么,用力得让我疼。
他愣住,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准备,原来早被她看在眼里。白依转身看着他,睫毛上还沾着水汽:你以为推开我是保护我,可你知道吗我最害怕的不是失去你,而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被蒙在鼓里,连替你擦去眼泪的机会都没有。
她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备注为
我的顾先生
的号码,通话记录里密密麻麻全是未接来电,这三个月,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哪怕知道你不会接,因为我怕……
怕你哪天想我了,却找不到我。
眼泪突然涌出,顾柏却笑了,像拨开云雾看见太阳。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对不起,我总以为自己是在替你扛下所有,却忘了我们早就该是彼此的铠甲。
白依从包里掏出两张机票,票面印着
札幌新千岁机场,起飞时间是明天上午: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坐飞机,我们去看樱花,去泡温泉,去吃你最爱的札幌拉面。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雪地上洒下金粉。顾柏望着白依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命运虽残忍地给了他倒计时,却也慷慨地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与所爱之人坦诚相对。那些曾被他藏进时光褶皱里的谎言,此刻都化作了雪地里的脚印,每一步都清晰地指向彼此。
札幌的风带着海的气息,顾柏靠在机场长椅上,看白依蹲在行李箱前整理围巾。她特意带了他最喜欢的深灰格子款,说是
和北海道的雪景最配。登机口的广播响起时,他忽然想起五年前他们第一次坐飞机去厦门,她像只好奇的小兽,贴着舷窗看云朵变幻,转头对他说:顾柏,原来从天上看,人间真的像童话书里的插图。
飞机穿越云层时,剧烈的颠簸让他攥紧扶手。白依立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无名指上的婚戒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