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修好进口设备,也是这副邋遢样子冲进病房,就为给我送热乎的鸡蛋糕。
不用了。我往后退了退,现在吃甜食反胃。
他手臂僵在半空,喉结动了动:那...那你注意身体。说完就要把网兜往我自行车筐里塞。
我一把按住车把:许淮舟,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句话像按了暂停键。他手指蜷了蜷,工装袖口露出截纱布——是上回救火时烫伤的地方。我差点就要问伤口好些没,又硬生生咽回去。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喇叭声。我抬腿要走,他突然说:筒子楼你的搪瓷盆还在,我...我刷干净了。
我鼻子一酸。那个印着双喜字的红盆是结婚时买的,我总嫌土气,可每次来例假他都用这个盆给我装热水泡脚。
扔了吧。我跳上公交车,从车窗看见他站在原地,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棵孤零零的泡桐树。
当天下午急诊室送来个吞纽扣的五岁女孩。我刚套上橡胶手套,就听见护士小张在走廊喊:祁医生!孩子家长说是您熟人!
处置室里,许淮舟正按着哭闹的女孩,他白衬衫上全是鼻涕印子。见我进来,他眼睛倏地亮了:祁愿,这孩子是厂里刘师傅家的妞妞...
家属出去等。我打断他,俯身检查孩子喉咙。女孩突然剧烈咳嗽,小脸憋得发紫。
不行!异物卡太深了!我朝护士喊,准备气管切开包!
许淮舟突然抓住我手腕:祁愿,用海姆立克法试试!他手掌烫得吓人,声音却异常镇定,我在技校教过急救课。
我甩开他的手:这是医院!不是你搞机械发明的地方!
让孩子趴在我腿上!他已经蹲下来拍孩子后背,祁愿,信我一次!
鬼使神差地,我把孩子递过去。看着他双手环住孩子腹部快速冲击,动作标准得像个老医生。三下之后,一枚红星纽扣当啷掉在地上。
孩子哇地哭出声,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许淮舟把孩子交给护士,转身时衬衫后背全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你...我嗓子发紧,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去年你吃鱼卡刺那次,我去卫生所偷师的。说完自己先愣住了——这是我们离婚后第一次心平气和说话。
护士带孩子去观察室后,处置室突然安静得可怕。消毒水味道里混着他身上的机油味,我鬼使神差想起以前总嫌这味道难闻,现在却觉得莫名安心。
你手怎么了我指着他渗血的纱布。
他慌忙把手背到身后:车床蹭的。那个...鸡蛋糕...
放值班室吧。我低头写病历,以后别来了,让人看见不好。
祁愿!他突然提高声音,又像被自己吓到似的压低,我...我路过而已。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角有泪。这个在机械厂被称作铁人的总工程师,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站着。窗外暮色漫进来,给他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许淮舟。我放下钢笔,林嘉月...
她丈夫是苏联专家!他急得往前冲了半步,那张照片是交接资料,背面要写接收人名字!
我心脏猛地一跳。离婚那天我扔在他脸上的话,他居然记到现在。
跟我没关系了。我转身去开处置柜,玻璃门映出他瞬间黯淡的眼神。
深夜交班时,值班室桌上果然放着油纸包。打开时掉出张字条,上面是他工整得像刻钢板似的字迹:鸡蛋糕用粮票换的,没走后门。——淮舟
我咬了口已经冷掉的蛋糕,突然尝到咸味——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小张护士探头进来:祁医生,许工程师还在大门口站着呢。
跑到医院门口时,路灯下已经没人了。地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