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偷偷往人公文包粘口香糖。
当夜起了风,周明远梦见喂猫亭塌成废墟。惊醒时听见铁皮哗啦响,抄起手电冲出去,撞见林夏蹲着钉加固板。月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盖住新砌的停车位白线。
王大爷说能联名请愿。她咬着图钉说话,锤子敲在拇指上也不觉疼。周明远摸出创可贴,包装印着卡通猫,过期三年了胶早不粘。虎子叼来块冻硬的鱼干,当啷砸在水泥地上。
联名书摆在收银台半个月,攒的签名还没促销传单多。买菜的大妈按完手印要赠品,小学生画了只四脚蛇冒充签名。林夏把纸叠成飞机扔上天,被虎子一爪子拍进臭水沟。
惊蛰那日雷声特别响。周明远蹲着修被风刮歪的指示牌,瞧见林夏跟施工队头头吵架。安全帽在她头顶晃荡,像扣了半个西瓜皮:这底下埋着猫!她指着挖开的土坑,里头露出半截生锈的罐头盒。
戴金链子的包工头乐了:姑娘,这算文物得交政府。围观人群哄笑,虎子突然蹿出来咬他裤脚,线头崩得满天飞。周明远摸手机要报警,发现林夏早开了直播,镜头晃得人眼晕。
那天晚饭是泡面配眼泪。林夏把蛋黄捏碎了拌面,蛋清喂虎子:他们说天亮就来拆。周明远抬头看月亮,缺了个口像被咬过的烧饼。后半夜有人往院里扔砖头,砸碎喂猫亭的玻璃窗,虎子叫得撕心裂肺。
周明远裹着棉被守到鸡叫。晨雾里开来辆铲车,大铁铲悬在喂猫亭顶上晃悠。林夏突然抱着猫崽冲出来,往驾驶室塞了袋热包子:师傅吃早饭吗三鲜馅的。
司机师傅被香气勾得走神,铲车撞歪了垃圾箱。围观人群举着手机拍,居委会大妈急得跳脚。虎子趁机窜上铲车顶棚,威风凛凛地舔爪子,阳光把它的影子投在拆字上,恰好遮住那个刺目的红叉。
调解会开在社区活动室。塑料椅不够坐,周明远蹲在暖气片旁记笔记。林夏把联名书拍在桌上,油渍手印像朵朵梅花。主任老张推推老花镜:这猫抓过小偷,上过电视,也算社区功臣嘛。
散会时飘起雨丝。喂猫亭暂时保住了,代价是拆掉顶棚缩进半米。周明远扛着锯子比划,木屑落进衣领痒得直缩脖子。林夏给锯口处包上绒布,碎花图案像从旧窗帘扯的。
虎子对新尺寸很不满意,蹲在矮了半截的亭子里哈气。周明远把食盆架高,发现木板背面有人刻了字:周林猫宅
癸卯年春。林夏拿修正液把宅改成窝,涂改痕迹亮得像块伤疤。
清明时节雨纷纷。周明远蹲着补防水漆,闻见艾草团子的香。林夏端着青团过来,豆沙馅漏在塑料袋底,黏糊糊像掺了胶水。虎子把艾叶叼得到处都是,嫩绿色映着新漆,倒显出几分生气。
那日收废品的老刘送来捆竹竿:搭个葡萄架,两全其美。周明远和林夏折腾到月亮上岗,竹架歪成比萨斜塔。虎子把晾在上头的床单抓成流苏款,夜风一吹飘飘摇摇,像招魂幡也像万国旗。
谷雨前最后场冷雨,浇塌了半边竹架。林夏翻出她奶奶的蓝印花布当遮雨棚,布料霉味熏得人直打喷嚏。周明远在架下支了张小桌,摆着缺口的粗陶碗,泡着便利店过期的茉莉茶渣。
虎子突然爱往竹架上蹿,某日竟逮着只迷路的信鸽。脚环上刻着外省编号,林夏喂了三天小米才放生。鸽子盘旋不去,在蓝布棚上落了泡屎,倒像盖了个天然的邮戳。
立夏那天,喂猫亭来了群美术生。支着画板把竹架描成水墨画,虎子蹲在当中当模特。周明远蹭了顿写生饭,盒饭里的卤蛋刻着猫头。林夏把学生们的速写贴在便利店橱窗,夕阳一照,满墙的虎子都在发光。
小满时节,竹架上真的爬满藤蔓。不知名的野花开得轰轰烈烈,把拆字遮得严严实实。周明远蹲着除杂草,发现根茎处藏着个蚂蚁王国。林夏把可乐倒进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