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抽屉里的退烧药,才发现早就过期了。城中村的诊所挂号费要三十,打点滴一百二,她咬了咬牙,用湿毛巾给女儿擦身子。李大山冒雨跑回出租屋时,看见小花烧得通红的脸,想起老家的土法子:把薄荷叶子揉碎了敷额头。可这里没有后山,没有野薄荷,只有楼下便利店卖的三块钱一袋的薄荷糖。
爹,我听见楼上的钢琴声了。小花迷迷糊糊地说,手指在床单上画着不成调的五线谱。楼上的女孩每周六弹《致爱丽丝》,琴声透过天花板,像撒了把碎水晶在破棉絮上。李大山喉头滚动,想起小明说过,音乐课上他连五线谱都看不懂,城里的孩子却从小就学钢琴。他转身抹了把脸,看见王婶正在数电费单上的数字,这个月超了二十度,又得多交十五块。
深秋的深夜,李大山在搬运公司加班。叉车的轰鸣声里,他突然听见手机震动——是小明发来的照片:作文本上画着简笔画,一家人住在高楼里,窗台上摆着小花最爱的月季花。配文写着:等我赚钱了,给爸妈买带暖气的房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温度计,上周给孩子买的,因为小花总说教室的暖气片比老家的火炕还暖和。
元旦前,学校开运动会。王婶借了身干净的蓝布衫,去给孩子们加油。看台上,其他家长穿着羽绒服、运动鞋,她的布鞋却开了胶。小明在接力赛中摔倒,膝盖磕在跑道上,渗出血来。老师递来创可贴时,随口说:家长平时多注意孩子的营养,不然体力跟不上。王婶低头看自己给孩子准备的加餐——用塑料袋装的煮红薯,而旁边的孩子拿着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
除夕那天,一家人挤在出租屋看春晚。电视是从二手市场淘的,雪花点比节目还多。王婶把唯一的鸡腿夹给小明,自己啃着鸡骨头。窗外的烟花在高楼间绽放,照亮了墙上贴的奖状——那是孩子们在城里获得的第一个荣誉。李大山突然想起老家的年夜饭,全村人围着火塘,每家端来一碗菜,热热闹闹的。而在这里,防盗门把热闹关在外面,邻居间甚至不知道彼此姓什么。
深夜,李大山站在窗前,看城中村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晃。远处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像悬在半空的水晶宫。他摸了摸藏在枕头下的购房广告,首付三十万,月供五千。存折上的数字刚过十万,而王婶的手因为长期洗碗,已经开始变形,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得关节炎。
他爹,睡吧。王婶的声音从布帘后传来,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李大山关掉灯,黑暗中,小花的咳嗽声格外清晰。他想起白天路过学区房时,看见的那所重点中学,红砖墙、绿操场,门口的电子屏显示着升学率。而他的孩子,只能在普通学校就读,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将来可能连中考都要回原籍。
窗外飘起了细雪,城中村的铁皮屋顶传来细碎的声响。李大山蜷缩在窄小的木板床上,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听着孩子梦中的呓语,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像台巨大的机器,他们是齿轮间的小螺丝钉,稍有不慎就会被碾碎。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孩子回到那个连山字都要刻在土墙上的村庄。咬咬牙,明天还要去工地搬砖,还要去搬运公司扛货,还要在凌晨的菜市场捡些便宜的菜帮子——为了孩子眼中的希望,再重的担子,他也得扛住。
4
梦想家园,希望之光——购房之路与心灵的归宿
谷雨那天,李大山蹲在中介公司门口,看玻璃上贴着的房源信息。首付二十八万,月供四千五,数字在阳光下跳动,像晒裂的土地上蹦跳的蚂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十七万三千二百块,是夫妻俩五年攒下的全部家当,还差十万零六千八。
大叔,要看房吗年轻的中介姑娘涂着红色指甲油,语气里带着不耐。李大山慌忙站起来,工装裤上的水泥灰落在瓷砖地面:想看看...小户型。姑娘上下打量他,转身翻出张皱巴巴的传单: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