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躺在转运床上,心电图拉直前突然睁眼,被呼吸面罩困住的最后一句阿亦,化作监控录像里32分17秒的静默。
鹅黄裙裾在晚风里绽成将枯的荷,血珠顺着织金纹路爬行,晕出十八岁那夜的海棠色。钱亦记得苏暖及笄宴那日,他偷尝她唇上胭脂时,也是这般血色染透轻纱。如今这抹红却变成手术刀下的生命体征图,变成器官转运箱的低温警报,变成他每夜惊醒时满手的冷汗。
梅雨季来临时,钱亦开始咳血。
鲜血溅在苏暖的日记本封皮上,晕染了烫金的2018字样。私人医生说是排异反应,他却总在血腥味里嗅到茉莉香。深夜里他摩挲着白玉簪的裂痕,发现簪身竟会渗出细密水珠,像苏暖手术那日他攥着病危通知书时,掌心沁出的冷汗。
清明那日他去了南山墓园。出租车司机闻到威士忌味直皱眉,后视镜里映出他裹着苏暖鹅黄披肩的荒唐模样。衣冠冢藏在荒草深处,碑上积着厚厚的青苔。他跪下来擦拭时,指尖触到刻痕里的未亡人钱亦,突然想起这是苏暖被逐出苏家那晚,他醉酒后拿瑞士军刀刻的。
你也配当未亡人林疏月的声音混着雨丝刺来。黑伞边缘滴落的雨水串成珠帘,她裙摆溅满泥点,像是刚从血池里趟过。牛皮纸袋砸在墓碑前,惊飞了栖息在碑顶的乌鸦。
日记本内页的铅笔字被雨水泡得浮肿。钱亦读到2021年2月14日那页时,发现字迹下有凹凸的刻痕。对着天光细看,竟是苏暖用指甲反复描摹的吾妻二字——那天他因排异反应昏迷,错过了她偷偷准备的婚礼请柬。
她穿着婚纱在手术室等了你七小时。林疏月突然抬脚碾碎一株野兰,知道为什么主刀医生最后没取她眼球吗因为她说要留着看你的婚礼。
惊雷炸响时,钱亦正翻到日记本最后的空白页。苏暖狂乱的笔迹突然穿透纸背,他颤抖着撕开装订线,夹层里飘出张B超照片。2023年1月1日的检查单上,妊娠六周的诊断像把烧红的刀,将他新生的心脏捅得血肉模糊。
暴雨倾盆而下,他抱着日记本在碑林间狂奔。白玉簪从口袋滑落,在青石阶上碎成两截。闪电劈开雨幕的刹那,他看见簪子断口处嵌着的钻戒——戒圈内侧的吾妻阿暖已被鲜血浸透,和他锁骨下方纹的未亡人苏暖形成残酷对仗。
她偷了实验室的促排卵药。林疏月的声音鬼魅般追来,说是要给移植后的你留个孩子,可惜子宫肌瘤导致大出血...女人突然掀开裙摆,腹部蜈蚣状疤痕在雨水中泛着冷光,你猜这颗子宫现在装着谁的胚胎
钱亦的嘶吼惊起整片墓园的寒鸦。他握着簪尖刺向林疏月时,对方突然扯开衣领。苏暖的翡翠长命锁贴在她心口跳动,锁芯里嵌着的胎儿B超照,正是日记本夹层里那张。
双顶径23mm,多完美的胚胎。林疏月笑着咽下喉间血沫,现在它在我子宫里生长,用着苏暖的脐带血...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块中混着半枚铂金婚戒——正是三年前钱亦订制的那对。
暴雨冲刷着墓碑上的未亡人,威士忌混着血水在石缝里蜿蜒成河。钱亦跪在玉簪碎片中,突然看清戒圈内侧的编码:NO.20190314。这个他们本该领证的日子,此刻正烙在苏暖的婚戒上,像枚永远无法盖在结婚证上的钢印。
远处传来守墓人的铜铃声,林疏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中。钱亦扒开湿润的泥土,将脸贴在冰冷的碑石上。地底传来细微震动,他幻觉那是胎儿的心跳——直到翻开倒扣的日记本,发现最后一页贴着移植手术记录。
泛黄的监控截图里,苏暖躺在手术台上,右手无名指戴着那枚染血的婚戒。无影灯照亮她小腹的妊娠纹,而林疏月正弯腰取出她尚在跳动的心脏。照片边缘有行小字:供体死亡时间:13:14,体温36.5℃,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