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韫带走的不只是湘妃伞,还有母亲临终前未完成的绣品。谢砚白的指腹擦过画卷边缘,那里有行细小的日文批注:支那绣品,可换良驹三匹。
知意,他抬头看我,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火光,你值得更好的。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三刻。我想起白天周时韫说要带我去看的上海外滩,想起谢砚白口袋里总装着的桂花糖,想起母亲绣绷上永远盛开的并蒂莲。
雨声渐急,湘妃竹伞在风中轻轻摇晃,伞面上的银线莲叶闪烁如星。我忽然伸手握住谢砚白的手腕,他袖口露出道旧疤,像道蜿蜒的河,流过岁月的堤岸。
带我去看真正的并蒂莲吧。我说,雨声吞没了后半句,不是画里的,是长在水里的,会开花的那种。
谢砚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听见了冲锋的号角。他站起身,把画卷塞进我怀里,伞骨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天亮就走。他说,我知道有处荷塘,日出时莲花会朝太阳转,像在行礼。
第四章
银戒迷踪
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蟹壳青。谢砚白的军靴碾碎最后一颗露珠,指尖在我绣庄后门的铜环上叩出三长两短的节奏。我攥着母亲的画卷躲在门后,听见他腰间的枪套蹭过砖墙,发出金属轻响。
车上有雨衣,他压低的声音裹着晨雾,过了青石板桥就换便衣——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军马踏碎积水,周时韫的副官举着加急军报冲进巷子,灯笼上的周字被风吹得歪向一侧,像道滴血的伤口。
谢砚白猛地把我推进门后阴影里,枪套扣环打开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看见军报上盖着猩红的急字官印,周时韫的名字被朱笔圈住,旁边批注着星夜驰援。
少帅让您即刻归队,副官的目光扫过我攥着画卷的手,还有……沈姑娘的及笄礼贺礼,少帅说等打完仗再补。
谢砚白的脊背绷紧如弓弦,我闻到他身上混着的硝烟味突然浓重起来。他伸手去摘腰间的伞,湘妃竹骨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却在这时,一枚银戒从他袖口滑落,滚到我脚边。
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沈字,笔画边缘磨得发亮,像被无数次摩挲过。
这是……我的声音被晨露冻得发颤。
谢砚白迅速弯腰捡起戒指,指腹在我脚边碾过,仿佛要擦掉所有痕迹:小时候在旧货摊买的,不值钱。他的耳尖红得比巷口的石榴花还艳,却在这时,后院传来仆人的尖叫。
我们赶到时,老井旁围了一圈人,王妈举着油灯,照亮井里漂着的半块旗袍。月白色缎面上,用掺银线的墨绿绣着半朵并蒂莲——正是母亲未完成的纹样。
这是……夫人的陪嫁!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盯着旗袍碎片,拐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当年她说丢了,原来……
原来被人撕成碎片,沉入了井底。我蹲下身,指尖触到缎面边缘的焦痕,分明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谢砚白突然蹲在我身边,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三年前周少帅去日本前,我见过这旗袍挂在他书房。
晨雾突然浓重起来,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周时韫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西装领口还沾着未扣好的领结,看见井里的旗袍碎片时,瞳孔猛地收缩。
知意,我……他伸手想碰我肩膀,却被我躲开。
谢砚白不知何时站到了我和他中间,军章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少帅,军报上说敌军已过长江。
周时韫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看向我,又看向谢砚白,忽然从怀表链上摘下枚铜钥匙,放在我掌心:城西典当行,五号保险柜。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等我回来,我都告诉你。
马蹄声渐远时,东方已泛起金红。我攥着钥匙,发现谢砚白不知何时又把银戒塞回我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