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杭缎。他肩头的军章沾着水痕,却把缎子护在油布伞下,展开时连边缘都没染上湿气。
周副官今日倒是勤快。我捏起一块月白色缎面,指尖触到里层夹着的东西——是片干花,薄如蝉翼的玉兰花瓣。
谢砚白耳尖微烫,转身去擦桌上的雨水:少帅说及笄礼要用最好的料子,这匹‘月光白’是从杭州老字号抢来的。他故意把抢字咬得很重,我想起前日他陪我挑绣线时,为了争一管茜红色绒线,竟和布庄老板算起了兵法。
说起周时韫,这半个月他来得很勤,却总带着本《新青年》躲在父亲书房里。昨日我给他送茶,听见他和父亲争论女子教育,袖口还沾着半片樱花,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标本。
知意,过来。周时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日换了件藏青长衫,胸前别着枚铜质徽章,明日就是你的及笄礼,我有东西给你。
他递来一个锦盒,打开时我险些碰翻绣绷——里面是支钢笔,银帽上刻着西洋花纹,笔尖还刻着我的名字。
现在女学生都用这个。他笑着替我把钢笔别在衣襟上,以后你不必总困在绣庄,我送你去女子学校读书。
钢笔硌得锁骨发疼,我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绣绷的手,指腹上全是被银针扎出的茧。周时韫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极了三年前他去日本时,说要带回来洋布缝纫机的模样。
data-faype=pay_tag>
谢砚白不知何时退到了门口,军靴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水声。我追出去时,他正对着天井里的石榴树发呆,雨水顺着伞骨滚成珠帘,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虹。
谢副官觉得,女子读书好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雨里,有些发颤。
他转身时,伞沿的水珠正巧落在我手背,凉得像他眼底的光:少帅是为你好。顿了顿,又补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苏绣针法传了几百年,总不能在小姐手里断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糖,巷口张婶新做的,甜而不腻。
糖块在舌尖化开时,我看见周时韫站在廊下,手里的《新青年》被风吹得哗哗响,他的影子被雨帘切割成两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
及笄礼当日,绣庄被灯笼映得通红。我穿着父亲特意从苏州请来的绣娘赶制的赤罗襦裙,腰间系着母亲的攒珠玉带,却总觉得胸前的钢笔硌得慌,趁人不注意塞进了妆奁。
周时韫穿了身黑色燕尾服,在一众长衫马褂里格外扎眼。他捧着礼盒上台时,底下传来窃窃私语——盒子里是本烫金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扉页写着赠吾爱知意。
这是新式婚约。他对着满堂宾客朗声道,待知意毕业,我们就去上海举行西式婚礼。
掌声里,我看见谢砚白站在柱子旁,手里攥着把湘妃竹伞,正是三年前周时韫留给我的那把。伞面上新绣了并蒂莲,莲叶边缘用了掺银线的墨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深夜散场后,我在妆奁里发现一封匿名信,宣纸沾了水,字迹晕成浅灰:周郎已有东床选,何必误我并蒂莲。落款是朵干枯的樱花,和周时韫袖口那片一模一样。
窗外忽然惊雷炸响,我攥着信纸冲到天井,正撞见谢砚白翻墙进来,怀里抱着个用油布裹紧的物件。他头发滴着水,军装上沾着半片樱花——和信上的一模一样。
你……我们同时开口。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我看清他怀里的东西是幅画卷,展开一角,露出半朵并蒂莲,正是母亲未绣完的那幅。谢砚白的喉结在雨水里滚动,忽然单膝跪地,像在战场上递交兵书般郑重:这是少帅三年前在日本典当的东西,我今日才从古董商手里抢回来。
雷声轰鸣中,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原来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