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戒指内侧还带着他的体温。父亲拄着拐杖往屋里走,背影突然苍老十岁,我听见他对着天井里的石榴树喃喃:当年你娘说要去找人,第二天就……
找谁我转身追问,却见父亲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洇开几点血痕。
典当行的保险柜里,除了母亲的另一半旗袍,还有本泛黄的账本。周时韫的字迹力透纸背,在沈氏绣庄一栏下写着:光绪三十四年,以苏绣十二幅,换东洋军马一匹,捐给华兴会。
谢砚白靠在典当行斑驳的木门旁,听我念出这段文字,突然笑了一声:原来少帅口中的‘救国’,是拿未婚妻母亲的遗物换马。他的枪口抵着账本上的樱花印章,这印记属于大阪的山本商会,专门倒卖中国古董。
我想起母亲灵位前的并蒂莲绣品,想起周时韫袖口的樱花标本,突然觉得喉间发腥。谢砚白从口袋里摸出块桂花糖,却在剥开糖纸时停顿——糖纸上隐约印着山本制糖株式会社的日文。
知意,他忽然单膝跪地,这次不是为了递交画卷,而是从枪套里取出那枚银戒,这是我娘的遗物,她临终前说,等找到沈家小姐,就把戒指还给她。
巷口的石榴花终于落了,最后一瓣砸在银戒上,像滴陈年的血。谢砚白的声音混着远处的钟声,清晰得可怕:我娘是你母亲的绣娘,十五年前,她们一起被劫走的那晚,我娘把我塞进了垃圾桶。
保险柜的铜锁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我忽然想起母亲绣绷上永远缺半朵的并蒂莲,原来不是未完成,而是被人硬生生撕成了两半。谢砚白的拇指擦过我掌心的茧,那是多年握绣针留下的痕迹,和他母亲手上的一模一样。
跟我走。他说,这次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我们去南京,那里有位老绣娘,知道当年劫案的真相。
我看着掌心周时韫留下的铜钥匙,又看着谢砚白眼里跳动的晨光。远处传来卖桂花糖的梆子声,和三年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犹豫,把钥匙扔进了老井,听它溅起水花,惊飞了一只停在井沿的蜻蜓。
谢砚白替我披上他的军大衣,樟脑味混着硝烟味,却意外让人安心。我们走过青石板桥时,我看见自己映在积水中的倒影,不再是那个困在绣庄里的姑娘,而是个攥着半幅并蒂莲的旅人,要去寻找花开的方向。
到了南京,先去看荷花吗我问。
他转头看我,晨光在他睫毛上碎成金粉:先去看你母亲的恩人。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荷花也快开了,玄武湖的并蒂莲,据说能开一整个夏天。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我以为是周时韫折返,却见王妈举着油纸包追来:小姐!您忘带桂花糖了!
谢砚白接过油纸包,指尖在我手背轻轻擦过。我突然想起他袖口的伤疤,像条河,现在我知道了,这条河的尽头,是母亲未说完的故事,是我们共同的过去。
乌云散开时,第一缕阳光落在湘妃竹伞上,伞面的并蒂莲银线突然活了过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谢砚白的步伐同步,像两支终于相遇的绣线,在时光的缎面上,织出全新的纹样。
第五章
绣里玄机
南京城的墙根爬满苔藓,像幅被雨水洇开的水墨画。谢砚白带我七拐八绕,停在巷子尽头的锦绣坊前。朱漆门上的锦字缺了笔勾,像道未愈的伤口,门环上缠着半根褪色的红绳,正是母亲绣绷上常用的配色。
开门的老妇拄着拐杖,左眼蒙着黑帕,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浑浊的右眼突然亮起:是沈家丫头她的指尖划过我手腕,像在摸绣纹,你娘的蝴蝶骨上,是不是有颗朱砂痣
谢砚白的手按在枪套上,我感觉到他袖口的伤疤蹭过我手背。老妇摸索着关上门,从供桌上取下个檀木盒,里面是半幅残绣,绣着出水芙蓉,叶脉却用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