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见稚嫩的字迹:星眠姐姐收,小满藏。信封边缘沾着褐色斑点,我知道那是风干的泪痕。1998年平安夜,小满发着高烧,却坚持要把攒了三个月的糖纸埋进梨树下,说这是给月亮姐姐的礼物。
里面有十二张糖纸,每张都按着彩虹顺序叠好。他的手指滑过信封封口,那里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第三张是橘子汽水味,第六张是牛奶味...最后一张...他声音突然哽咽,是桂花味的中秋月饼糖纸,她说是在垃圾桶里捡的,想让月亮姐姐尝尝团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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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试图压制眼眶里翻涌的热意。那个冬天,小满的床永远挨着暖气片,她总说手脚像泡在冰水里。我们把糖纸折成小船,放在搪瓷缸里漂流,她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认真地说:等攒够一百张,就能坐船去月亮上找妈妈了。
第三节
梧桐叶书签
蜡烛突然爆了个灯花,苏明川的脸在明暗交错中忽远忽近。他从公文包掏出个铁皮盒,漆面剥落处露出上海牌字样,正是当年福利院食堂用来装糖块的容器。盒盖掀开时,十二张糖纸沙沙作响,像一群被惊醒的蝴蝶。
你看这个。他抽出第三十六张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今天星眠姐姐教我写月亮,她说妈妈住在月亮上,每天晚上都会对着我笑。字迹被水痕晕开,最后那个句号洇成小团墨渍,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泪。
我指尖抚过糖纸边缘的齿痕,那是小满用剪刀一点点剪出来的花纹。铁盒底部躺着片梧桐叶书签,叶脉间夹着细小的银箔——1998年深秋,我们在福利院门口的梧桐树下捡落叶,她说要把阳光藏进叶脉里,这样冬天就不会冷了。
你知道吗苏明川突然握住我手腕,力度大得惊人,拆迁那天,推土机司机在树根里发现这个。他摊开掌心,是枚烧得变形的发卡,蝴蝶形状的金属片上还粘着几根焦黑的发丝,消防队长说,那场火...可能是从阁楼先烧起来的。
空气突然凝固。1999年春夜的火光再次在眼前闪现:我被浓烟呛醒时,阁楼的木梯已被火焰吞没。小满的哭声从楼下传来,我抓起枕头下的铁盒往窗口跑,却看见苏明川在浓烟中张开双臂——他身后的梨树正在燃烧,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展翅的凤凰。
他们说我是自己摔下来的。我盯着发卡上的焦痕,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记得有人推了我一把,那人穿着带星星的毛衣,和福利院张阿姨的一样。苏明川猛地吸气,指节捏得发白:张桂兰...她上个月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第四节
红绳与木雕月亮
暴雨在窗外肆虐,晾衣绳不堪重负地断裂,苏明川的灰衬衫掉进积水里。我蹲下身去捡,发现内袋掉出个绒布包,里面是半截红绳,断口处系着木雕月亮的另一角——和我脖子上戴着的半块严丝合缝。
小满临终前攥着这个。他声音沙哑,她说...这是月亮姐姐给的护身符,只要戴着,妈妈就不会找不到她。烛光下,我看清木雕背面的刻字:满字右边缺了笔,像朵未开全的茉莉。那是七岁的小满用蜡笔刻的,她说等长大了,要把笔画补全。
我解开项链,两半月亮在掌心拼合成圆满的弧度,缝隙间渗出细小的金光,像月光漏进井里。苏明川突然伸手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揉进骨血:那天在洗衣店,你弯腰捡薄荷叶时,后颈的朱砂痣...和我妈照片上的保姆一模一样。
这句话如惊雷劈中头顶。记忆突然撕开道口子:三岁生日那天,我拽着白裙子女人的衣角,她转身时,后颈的朱砂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蹲下来给我戴红绳,木雕月亮蹭过我鼻尖,带着檀香的气息:眠眠乖,妈妈去摘些茉莉花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