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笔画信滑落出来。最上面那张，画纸边缘被啃咬出细碎的齿痕，画面中央，戴蓝丝带的女人站在熊熊燃烧的旋转木马上，扭曲的火焰中，女人的眼睛被涂成两个空洞的黑圈。

    陆怀舟的手指顿住。他见过江疏影相册里的旧照，二十岁的她扎着蓝丝带站在游乐园门口，笑容明亮得像盛夏的阳光。而现在，那个总在深夜对着空气比划手语的女人，与画中绝望的身影逐渐重叠。画纸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妈妈不要走，重复了十七遍，最后几个字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程程，这是在哪里画的陆怀舟蹲下身，指着画中摩天轮的轮廓。男孩突然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抓起画纸就要往嘴里塞。陆怀舟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腕，在挣扎间，又一张画掉了出来——这次是群雨燕在废墟上空盘旋，地面散落着破碎的旋转木马零件，角落里蜷缩着小小的身影。

    当晚，陆怀舟在书房调出十年前的新闻档案。2014年7月15日，江城市最大的儿童游乐园突发大火，造成三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五岁男童。报道配图里，扭曲的摩天轮残骸旁，散落着个褪色的蓝丝带发圈。日期、蓝丝带、程程的生日...所有线索如同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令人心惊的轮廓。

    暴雨倾盆的深夜，陆怀舟撑着伞站在游乐园遗址前。锈迹斑斑的铁门挂着危险勿入的警示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他翻墙而入，积水混着瓦砾浸湿裤脚，远处废弃的旋转木马在闪电中若隐若现，腐烂的木马身上还残留着剥落的彩色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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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陆怀舟在木马底座发现刻痕：2014.7.15，对不起。字迹深浅不一，像是用尖锐物反复刻下的忏悔。记忆突然闪回江疏影袖口的血痕，想起她在监控里比划的救我，他终于明白，那些无法言说的伤痛，早已将她困在这场永远无法结束的大火之中。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怀舟转身，看见浑身湿透的江疏影站在雨幕里，蓝丝带在风中翻飞。她的眼神空洞而惊恐，盯着旋转木马的目光像是看见幽灵。你不该来这里...她的声音被雷声吞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程程...那天他就在这里...

    第六章玻璃茧房

    梅雨季的潮气渗入老宅每道缝隙，陆怀舟在帮江疏影整理文件时，袖口不慎勾住书架边缘的青铜摆件。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整面书架竟缓缓向旁滑开，露出藏在其后的暗门。霉味裹挟着纸张特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他握紧手电筒照进去，光束所及之处，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

    暗室四壁贴满泛黄的儿童发展评估表，密密麻麻的红叉与批注刺目惊心。语言表达迟缓，扣20分与人对视时长不足3秒，需加强训练，每张表格右下角都签着江明远——江疏影父亲的名字。陆怀舟的目光扫过墙角的铁皮柜，玻璃柜门上贴着褪色的标签：1998年度矫正记录。

    抽屉拉开的瞬间，录像带盒散落一地。最上面的标签写着6岁疏影第17次行为矫正，日期是1998年12月24日。陆怀舟将录像带塞进老式放映机，屏幕亮起的刹那，画面里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被绑在皮质矫正椅上，手腕脚踝处的束缚带勒出青紫痕迹。

    今天教你说爸爸说得对。画面外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小女孩剧烈挣扎，喉间发出呜咽，却被戴着白手套的手捏住下巴。不说就不准吃饭。金属器械碰撞声中，小女孩的哭喊声逐渐变调，最终化作带着哭腔的机械重复：爸爸说得对...爸爸说得对...

    放映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陆怀舟猛地转身，发现江疏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她的蓝丝带松松垮在脖颈，瞳孔因恐惧剧烈收缩，右手无意识地撕扯着左手腕的皮肤，旧疤痕处渗出细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