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婶子红着脸找上门来,手里拿着一件男人的旧棉袄,袖子扯了个大口子。
卫红啊……俺……俺听说你家添了那……那家伙什……
张婶子有些不好意思,俺家那口子这棉袄,眼看冬天要来了,俺眼神不好,这口子太大,补不好……
向卫红停下踩踏板的脚,看了看张婶子,又看了看那件棉袄。婶子,你拿来吧。
哎!哎!
张婶子如蒙大赦,赶紧把棉袄递过去,卫红,真是麻烦你了!你看……这线钱、辛苦钱……
婶子,不用钱。
向卫红接过棉袄,就是费点功夫,费点线。
那哪成!
张婶子从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红薯,刚出锅的,你拿着!给福生补补!
向卫红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汤福生坐在炕沿,看着这一切,没吭声,只是纳鞋底的针脚慢了几分。
向卫红手巧,又有机器帮忙,很快就把那大口子补得平平整整,针脚又细又匀。张婶子拿回棉袄,千恩万谢,没过两天,又送来了一小把自家种的干豆角。
慢慢地,知道向卫红有缝纫机又手巧的邻居,开始零星有人拿着需要缝补的衣物找上门。大多是些熟人,不好意思空手来,有时是几个鸡蛋,有时是一把青菜,偶尔也有人硬塞过来一两毛钱。
向卫红都收着。鸡蛋攒起来给汤福生补身体,青菜自家吃了,那几毛钱,她用一块小布头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藏在炕席底下。
这天,她揣着那包着几毛钱的布包,去了趟供销社。她在布料柜台前转了好几圈,看着那些崭新的蓝布、花布,最终目光落在了一小卷处理的灰色处理布上——布边有点瑕疵,颜色也暗淡,但胜在便宜。
同志,这处理布咋卖
两毛钱一尺,不要布票。
售货员懒洋洋地说。
向卫红仔细摸了摸布料,虽然粗糙,但还算结实。她咬咬牙,扯了三尺。
晚上,等汤福生睡熟了,向卫红就着那豆大的煤油灯光(灯捻子稍微调亮了一点点),把那块灰布铺在炕上,比量着汤福生的尺寸,开始裁剪。
缝纫机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哒、哒、哒……
针脚落下,一件简单的、没有任何花样的男式里褂渐渐成型。
第二天早上,向卫红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里褂放在汤福生枕边。
汤福生醒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件灰色的新衣服。他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布料粗糙的手感让他皱起了眉头。
哪来的又乱花钱!
他嘟囔着,语气却不像以前那么冲。
……前几天帮人补衣服,人家给的钱,买的处理布,便宜。
向卫红低着头,假装整理东西。
汤福生拿起那件里褂,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目光在那细密均匀的机缝线上停留了片刻。他没再说什么划不来,也没说旧的还能穿,只是默默地把新里褂叠好,塞进了炕头的被褥底下。
向卫红偷偷瞟了他一眼,看到他这个动作,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熨帖了一下。她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又坐到了那台缝纫机前。
哒、哒、哒……
缝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这个家重新跳动的心脏,带着一种笨拙却执着的韧性,融入了靠山屯清晨的薄雾里。
第14章:铁树红花
冬日的雪下了几场,又化了。靠山屯光秃秃的树枝上,悄悄冒出了米粒大小的嫩芽。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转眼就到了开春。
汤福生家的土坯房里,比往年暖和了不少。墙角砌了个简易的小土炉子,里面烧着干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