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怎样欣赏中国文学
:“秋月春风,等闲度过”,父亲看了就笑起来,因为他典故用的不对。白乐天的《琵琶行》有: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是描写一个妓女生活的一首诗。这位先生拿来比拟自己,所以令人发笑。外国人用中国的文字,也要相当注意。比方我到日本以后,人称我为“女流作家”。“女流”两个字,在中国,并不是尊重的说法。只用“女作家”三字就可以了。还有到日本来的人,日本人常说“来朝”,中国人所说的“来朝”,是来“朝见”,“朝贡”的意思。跟政治有“关系”的。游历,或不是来“朝见”或“朝贡”的,不应该说“来朝”。
第七是“不讲对仗”。这是不作对句的意思。为了对句的工整,所以感情有太勉强的地方。到了极点,会发生极可笑的笑话。比方有人作诗:
“舍弟江南殁,家兄寒北亡”。引起许多人对他同情。其实也只有弟弟死在江南。不过为了对仗,就叫他哥哥也死在塞北。
第八是“不避俗语俗字”。这是说不必避通俗的文字和语言。文言的文学里,没有白话的好。因为文言体,都避去俗语俗字,可是白话都不避这些。
“夜梦不祥,开门大吉”。用普通的话写了出来,意思很明白,有人看着觉得太通俗,都改了文言:
“宵寐匪祯,辟扎洪麻”。人们看了都不明白。这是实在的故事。
胡适先生又把这八事缩小为四个。第一是“要有话说,方才说话”。想要说什么,然后说什么。第二是“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比方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写信时用“久违兰范,时切驰思”。反觉得落套,不如写“好久不见了,想念得很”。第三是“要说我自己的话,不要说别人的话”。用自己的心思用自己的话来表示,不要套用别人的成语。
第四是“是什么时代的人说什么时代的话”。某一时代的人,应该用本时代的话。比方我们是民国三十六七年人,所以不应该用春秋战国时代的话,坐飞机到日本来,不应该说“挂帆东下”。在电灯下打毛衣,也不要说“挑灯夜绣”。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新文学并不是突然发生的。《礼记》有一句:
“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必及乎其身。”就是说生在现今的时代,而要回到古代之道,灾害一定会临到你的身上。中国的古典有“五经”,“四书”。到司马迁之《史记》,班固之《汉书》,经过了一次革命。一直到唐宋韩愈等又革了一次命。这么就有了唐诗宋词。从唐诗到宋词变化之间,出现了介乎诗词之间的,如李白之三五七言: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复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三字两句,五字两句,七字两句,合起来的。李白完全用新的法子,作了一首诗,整个是很自然的写法。学词的人都知道李白的《忆秦娥》。就是诗之最后,词之最先。从诗到词之间,还有“小令”等,是个短的体裁,如《十六字令》。——日本的俳句也是十六个字的——如:
“寻,帘外分明,坠玉簪,笼灯觅,休待落花深。”从诗到词,白话加进了不少。上回说的李清照的《声声慢》,就多半是白话。到了元曲,几乎完全是白话。白话用的越来越多。
明清间有好多杰作小说,都是用白话写的。比方,,,都是白话的。因为白话不但描写方便,而且述说道理也方便。宋朝学者的语录,是用白话写的。僧侣的语录也是用白话写的,都是写哲学学理上的意见的。这些语录,小说的普及,一般的影响了新文学运动,替新文学预备了道路。在文学革命以前,也有若干的例外,但是普通一般学校私塾,都实行文言的教育。政令军令都是用文言的。教科书、信函都是用文言的。我们在中学的时候,作文总是用文言的。每星期交一篇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