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ICU厚重玻璃门内,那些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冰冷的数字和线条,规律地发出细微的嘀嘀声,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每一次响起,都重重敲在林晚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她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间,凌乱干枯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布满墨痕和泪痕的脸颊。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巨大的恐惧中浮沉。每一次闭眼,都是暴雨中陈屿直挺挺倒下、砸进冰冷积水里的画面,是他躺在担架车上毫无生气的灰败脸庞,是他手背上因高烧而异常清晰跳动的、仿佛随时会爆裂的青色血管……
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剧痛。是她……是她亲手将他推到了这一步!如果她当时回应了周玉芬的恳求……如果她没有那么决绝地将他拒之门外……如果她能在暴雨降临前就发现他站在那里的绝望……
再晚点命都没了!李大夫那句咆哮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巨大的恐惧蛰伏在悔恨的阴影里,伺机而动。每一次ICU门上的红灯闪烁,每一次里面医护人员脚步的匆忙移动,都让她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扇隔绝生死的玻璃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直到确认那并非宣告噩耗的动静,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重新将脸埋回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老张缴完费回来,手里拿着几张单据和一袋温热的豆浆、几个包子。他默默地在林晚身边坐下,将豆浆塞进她冰冷僵硬的手里。
晚丫头,喝点热的。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底层人特有的、粗糙的关切,人……还在里面呢,医生不是说暂时稳住了吗你得撑住,别把自己也熬垮了。
林晚的手指动了动,感受着豆浆纸杯传来的微弱暖意。她没有喝,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杯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老张,依旧死死地盯着ICU的门,眼神空洞而执拗,像一尊守在炼狱门口的、不肯离去的石像。
老张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啃着冰冷的包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浓烈刺鼻的气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
漫长的夜在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鱼肚白。医院走廊的灯光似乎也柔和了一些,但那份冰冷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并未消散。
终于,在晨光熹微、医院开始苏醒的时刻,ICU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刷手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
林晚和老张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死死地盯着医生的嘴唇,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宣判。
陈屿家属医生的目光扫过他们。
是!是!医生,他……老张的声音带着颤抖。
医生点了点头,目光在林晚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污痕却写满绝望希冀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病人情况好转了。高烧退了,肺部感染还在,但呼吸衰竭已经控制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轰——!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是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身体猛地一晃,如果不是老张眼疾手快地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
脱离……危险了
这几个字像天籁之音,又像重锤,狠狠砸在她被悔恨和恐惧碾碎的心上。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汹涌而出的嚎啕堵在喉咙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