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件湿透的、冰凉的T恤袖子,狠狠地、一遍遍地擦着自己的脸,仿佛要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彻底抹去。力道之大,擦得皮肤生疼发红。
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才停下动作。她走到床边,拿起那件洗得发白、同样沾染着夜市油烟味的工装外套,胡乱套在湿透的T恤外面。然后,她拿起钥匙和那个破旧的小钱包,拉开锈蚀的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斗室里所有的黑暗、冰冷和绝望的气息。
凌晨时分的夜市,像一头狂欢过后陷入疲惫沉睡的巨兽。鼎沸的人声早已散去,只剩下满地狼藉——油腻的竹签、踩扁的易拉罐、破碎的酒瓶、沾着油污的一次性餐盒、还有呕吐物的秽迹……在惨白的路灯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清洁工稀疏的身影在远处缓慢地移动着扫帚,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馊、劣质酒精的余味和雨后湿泥的腥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独自一人走在空旷油腻的街道中央。湿透的T恤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外面套着的工装外套也挡不住那股寒意,让她微微发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晕染开的眼线让她看起来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的鬼魅。她的脚步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淤泥里。
目光空洞地扫过这片她曾无比熟悉、赖以生存的喧嚣战场。此刻,那些熟悉的摊位、油腻的折叠桌椅、冒着余烟的烤炉,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老张烧烤摊的卷帘门紧闭着,像一个沉默的句号。
她走到摊子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角落那张油腻的塑料小马扎上——那是几个小时前,陈屿像个破布娃娃般蜷缩的地方。似乎还能看到他那双布满水泡和廉价药膏、摊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不是饿,而是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她猛地弯下腰,扶着旁边冰冷的折叠桌沿,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呃呃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砸在同样冰冷油腻的地面上。
干呕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直起身,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水渍和眼角的湿意。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空洞。
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空旷的街道,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像个被抽走了发条的玩偶,只是凭着惯性在移动。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进骨髓。她抱紧了双臂,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穿过夜市,走过寂静的跨河大桥。桥下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倒映着两岸零星的灯火,像一条流淌着碎钻的黑色绸带。冰冷的河风更加凛冽,吹得她湿透的头发和衣袂猎猎作响。
她停在桥中央的栏杆边。冰冷的铸铁栏杆透过湿透的布料,将寒意直接刺入她的掌心。她低头,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缓慢流动的黑色河水。水面倒映出桥上惨白的路灯,也隐约映出她模糊的、狼狈的倒影。
那倒影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虚无。
站了很久。久到身体因为寒冷和僵硬而开始麻木。久到东方天际线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鱼肚白。
最终,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吞噬光线的河水。她拖着僵硬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个散发着霉味、蟑螂横行、如同囚笼般的城中村顶楼斗室,走了回去。
每一步,都踩碎一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卷褪色发霉的黑白胶片,在油腻的夜市和闷热的斗室之间反复播放,单调而沉重。
林晚把自己彻底焊死在了老张烧烤摊。她比以往更沉默,更拼命。点单、上菜、收拾桌子、刷洗堆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