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混杂的异味扑面而来。但这一次,陈屿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他默默地走到阳台门口那片狭小的空间,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身体的疲惫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林晚走到塑料水桶旁,舀了一瓢冷水,走到他面前,递了过来。
喝水。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少了几分冰冷。
陈屿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的水瓢和瓢沿上那只同样布满细小伤痕的手。他默默地接过水瓢。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爽。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直到把一瓢水都喝光。
林晚接过空瓢,放回桶边。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黑暗中,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钟。昏暗中,陈屿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睡觉。最终,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走向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和衣躺下,背对着他。
陈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墙角电风扇沉闷的嗡鸣,感受着身体深处依旧残留的酸痛和虚弱。他摊开手掌,看着上面已经干涸凝固的廉价药膏,和那些刺目的水泡与破皮。
黑暗中,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粗糙的工装裤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这一次,不是因为屈辱,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依赖、感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
他缓缓闭上眼,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身体的极度疲惫终于压倒了所有翻涌的思绪。在电风扇徒劳的嗡鸣声中,在弥漫着灰尘和劣质香薰的空气里,在离他不远的那张单人床上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呼吸声的陪伴下,陈屿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一片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后半夜的闷热像一层无形的湿布,紧紧裹住这方寸斗室。电风扇徒劳地嗡鸣,搅动着粘稠的空气,却带不来一丝清凉。陈屿蜷缩在阳台门口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残留的虚弱感中沉浮。身体的酸痛并未完全消退,手掌的伤口在汗水的浸润下依旧隐隐作痛,但相比之前濒临崩溃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更重要的是,精神上那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在诊所里林晚沉默的守护和此刻这简陋却真实的庇护下,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可以喘息的支点。
他睡得很沉,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直到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穿透薄铁门的、冰冷的节奏感,瞬间刺破了斗室里的沉闷。
陈屿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狂跳起来。黑暗中,他瞬间绷紧了身体,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不是老张那种粗鲁的拍门,也不是邻居醉醺醺的踹门。这敲门声……太熟悉了!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和秩序!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单人床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林晚也醒了。她猛地坐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黑暗中,陈屿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瞬间散发出的、如同炸毛野兽般的警惕和敌意。
谁林晚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沙哑,冰冷,带着浓重的戒备。她没有动,像一尊凝固在床上的雕像。
门外沉默了一瞬。
随即,一个冰冷、平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女声,穿透薄薄的铁门,清晰地传了进来,如同淬了毒的冰凌:
林晚小姐,开门。我们谈谈。
是宋婉仪!真的是她!
陈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她竟然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