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然站起来,走到餐桌前开始收拾打翻的晚餐。他捡起瓷片,擦净地板,动作机械得像在完成某项重要实验。当他端着新盛的热汤回来时,沐阳已经蜷在沙发角落睡着了,监测仪的蓝光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秋迟轻轻将他放平,手指拂过那个微蹙的眉心。睡梦中的沐阳无意识地往热源方向靠了靠,额头抵在秋迟腰间,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床头那本《临床神经学》摊开在线粒体脑肌病的章节,页边有沐阳工整的批注:进行性加重,平均病程5~8年。
窗外,雪后的第一颗星星出来了。秋迟小心地调整姿势让沐阳枕在自己腿上,手指梳理着那柔软的黑发。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沐阳发高烧,他也是这样守在竹棚里,听沐阳在梦呓中背诵星座名称。当时他以为最可怕的是溪水对岸的野狗,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比任何野兽都更残忍地夺走你爱的人——它们藏在基因螺旋里,潜伏在每粒线粒体中,像宇宙深处沉默的杀手。
沐阳在睡梦中呢喃了句什么,手指揪住秋迟的衣角。秋迟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零散的音节,像是某种星云的名字。监测仪的蓝光规律地闪烁着,像颗遥远恒星发出的求救信号。秋迟望向窗外的星空,想起沐阳说过,我们都是由星尘组成的——那么此刻他怀里的这个人,是否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变回星辰
九
归途
医院的走廊太长了,长得像秋迟记忆里那条通往沐阳家的村路。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结成块,他数着自己的脚步声,第十七步时拐进神经内科病区,透过玻璃墙看见沐阳的父亲站在床边,白大褂下摆像把出鞘的刀。
沐阳正在喝粥,左手握着塑料勺,手腕细得能看见腕骨起伏的轮廓。秋迟停在门外,看着他把一勺粥分成三次才送入口中,喉结滚动得缓慢而艰难。三个月前还能精准缝合血管的手指,现在连勺柄都握不稳了。
林秋迟。
沈教授的声音比CT机还冷。秋迟走进病房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药杯旁放着本《航天器热防护设计》——是他落在公寓的那本,书页边缘有沐阳用红笔做的批注,工整得像病历记录。
叔叔。秋迟把保温桶放在椅子上,阿婆托人捎来的梅子酒,说沐阳小时候发烧最爱喝这个。
沈教授的目光扫过保温桶,在林字绣花上停留了一瞬。他现在不能摄入酒精。他调整着输液管速度,神经系统已经受损到这种程度,你们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爸……沐阳想坐直些,却被一阵突然的震颤打断。粥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秋迟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掌心下的骨骼嶙峋得让人心惊。
沈医生。护士探头进来,12床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
病房门关上后,沐阳像被抽走支撑般靠回枕头上。秋迟拧开保温桶,梅子酒的香气立刻盈满病房,带着江南雨季特有的潮湿甜味。阿婆放了冰糖。他小声说,我偷喝过一口,比小时候还甜。
沐阳的嘴角弯了弯,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又像那个竹棚里的少年。我爸刚才……他停顿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揪着被单,说联系了约翰霍普金斯的实验性治疗。
秋迟用棉签蘸了酒,轻轻润在沐阳干裂的唇上。那些关于基因编辑和干细胞治疗的英文术语他听不懂,但沐阳眼里微弱的光亮他看得懂——那是十二岁那年,他们发现竹林里第一颗竹笋时的眼神。
需要多久
至少两年。沐阳的声音轻得像窗外的云影,成功率……不到30%。
棉签掉在地上。秋迟握住沐阳的手,那只手比上周又轻了些,像一捧正在融化的雪。我辞职。他说,NASA的项目可以远程……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沈教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