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食品厂门口,阳光穿过他新烫的卷发,照在胸前的晴雨制衣工牌上。工人们停下手中的活,掌声突然响起,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谢谢大家,周建军声音颤抖,拐杖在地面敲出不规则的节奏,三年前,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睡在竹椅上......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晴,但我媳妇说,咱们的命不是竹椅能困住的。
人群中传来啜泣声。周小雨挤到前排,递给他一条新皮带——用卖手帕的钱买的,扣头是个缝纫机图案。爹,女孩仰着脸,等我学会绣花,要给你做条带云纹的皮带。
林晚晴看着丈夫挺直的脊背,想起他在病房练习行走的夜晚。那些拐杖划出的划痕,如今都成了刻在她心里的勋章。远处,公社的大喇叭响起《在希望的田野上》,周建军突然松开拐杖,张开双臂——像当年开着拖拉机,在土路上扬起尘土那样。
他晃了晃,站稳了。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林晚晴冲过去抱住他,闻到他身上的肥皂香混着淡淡的中药味——那是康复训练时贴的膏药。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远处食品厂的蛋烘糕机、服装厂的缝纫机,一起奏响着不规则的节拍。
咱们成功了。周建军在她耳边说,呼吸拂过她鬓角的白发。林晚晴笑了,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顶针——它依然光滑如初,却又布满岁月的痕迹。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1985年的冬天很冷,但厂房里很暖。林晚晴知道,他们终于穿过了命运的寒冬。那些被流言中伤的日子,那些在价格风暴中颤抖的夜晚,那些在康复训练中滴落的汗水,都成了此刻落在肩头的雪花——轻盈,晶莹,终将在春天融化成滋养希望的雨露。
1986年霜降,林晚晴在食品厂车间摔碎了第12个不合格的蛋烘糕模具。新引进的流水线设备总是压不出均匀的弧度,工人们围在老蝴蝶牌缝纫机旁窃窃私语,那台机器此刻正被用来修补出口童装的线头。
晚晴,利改税政策下来了,周建军戴着老花镜翻看账本,轮椅旁堆着《国营企业所得税暂行条例》文件,咱们的税率从20%提到35%,药膳坊上半年利润缩水了一半。他的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拐杖,自从去年关节炎复发,他再也无法长时间站立。
林晚晴盯着流水线上的蛋烘糕,突然想起1985年价格闯关时的麻纱布危机。她转身走向老缝纫机,从抽屉里拿出顶针——银质表面已经氧化发黑,却依然光滑如镜。把老模具找出来,她敲了敲流水线控制箱,机器做不出人情味,咱们就做手工限量款。
1989年夏天,周小雨在县中学门口摆起了绣品摊。她设计的刺绣书包带火了整个校园,却在某天被教导主任没收了所有手帕: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女孩据理力争:《宪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公民有劳动的权利!
林晚晴赶到学校时,看见女儿站在教导处,胸前别着枚微型缝纫机徽章——那是用老机器的零件改的。妈,周小雨举起1988年颁布的《关于未满十六周岁少年儿童从事个体劳动的规定》,我查过了,这条例允许少年儿童在课余从事力所能及的劳动。
那天傍晚,母女俩在食品厂车间里绣书包。林晚晴用顶针校准绣花针的角度,周小雨突然说:妈,我想考服装设计学院,以后把咱们的绣品卖到国外去。窗外的夕阳照在女孩年轻的脸上,林晚晴仿佛看见1983年那个躲在门框后的小身影,手里攥着五分硬币。
1992年春天,林晚晴在广交会上遇见了日本客商山本先生。对方拿起周小雨设计的蜀绣围巾,赞叹工艺精湛,却摇摇头:很遗憾,荧光剂残留超标,无法进入国际市场。
回到县城,林晚晴在仓库里发现了问题——为降低成本使用的化学荧光染料,正是超标根源。周建军转动轮椅,指着墙上的锦旗:咱们从前用的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