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运筹淮海
是昨天——十月三十一日从北平飞回南京的。而二十多天前,雄姿英发、不可一世的蒋介石还是另外一番景象——
为了指挥辽西战役,他一身戎装,满胸勋徽,笑容矜持地步下飞机舷梯,在镁光灯的闪烁中踏上古都北平的土地,走入圆恩寺的“行邸”,以为亲临督战,胜券在握。谁知事与愿违,解放军出奇制胜,连克锦州、长春,包围营口、沈阳。不仅东北全境行将丢光,四十万国军精锐丧失殆尽;而且济南失守,郑州陷落,徐州告急,华北、中原也岌岌可危。
军事上的失利,已令他忧心如焚;政治和经济的危机,更让他感到如同坐在火山口上。连日来,后方经济迅速恶化,物价漫天飞涨;民怨沸腾,骚乱四起,已经到了全面崩溃的境地。党内派系四分五裂,争权夺利;主战主和,论说纷纭,几乎闹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特别是那个生于杭州,曾执教于燕京大学,在这块黄土地上生活了整整五十年,号称“中国通”的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近来与住在南京傅厚的李宗仁频繁接触,更是一个不祥信号。美国总统大选在即,蒋介石把“宝”押在共和党竞选人杜威身上,并花了大本。可万一杜鲁门取代杜威而上台,那个颇受杜鲁门青睐的李宗仁又如何了得?!
北平是不能待下去了。东北已然全境赤化,坐镇北平还有何意义?况且,南京那座后院倘若再不扑救,那么无需共军的战火,它自己也会燃烧爆炸了。
他找来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当面部署兵力,以图阻止东北共军入关;接着电令南京国防部长何应钦、参谋总长顾祝同,责成他们进一步汇集重兵,固守徐州;并考虑必要时放弃徐州,死守江淮,以便拱卫“首都”。
处理完这一切,心力交瘁的蒋介石登上“美龄”号,飞返南京。
昨天到南京明故宫机场恭候蒋介石的官员们后来说,他们当时的感觉好像不是在迎接总统,而是参加谁的葬礼。凄楚的秋风中,他们肃然站立。蒋介石的手一个一个地握过来,握到谁,谁都心里一寒,仿佛三九天攥了块冰。
回官邸的路上,何应钦告诉蒋介石,国防部已遵电令,召开了紧急作战会议,对徐蚌地区会战作了重大调整和部署,决定把徐州“剿总”和华中“剿总”合并,统一由白崇禧指挥。
一路无语的蒋介石开口问道:“健生怎么说?”
何应钦见蒋介石没有表示异议,脸上露出些许兴奋,立刻答道:“他满口答应,下午就要了架飞机视察徐州防务去了!不仅如此,他还表示同意以黄维的第十二兵团转用于上蔡、太和、阜阳地区,并主动提议以张淦的第三兵团随十二兵团进出阜阳、太和。第三兵团大部分是广西部队,他连老本钱也肯拿出来啦!”
蒋介石微阖双目,没有表态。直到汽车驶入市区,他才睁开眼,望着满天飘飞的梧桐落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已经是深秋了。”
何应钦知道蒋介石内心的矛盾,他是既担心白崇禧反复无常,中途变卦;又怕白崇禧一旦重兵在握,日益坐大,生出别的事端。
蒋介石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第二天一大早,何应钦果然赶到官邸报告:“白崇禧不辞而别,没有去徐州,而是回汉口了。”蒋介石闻听,勃然大怒,立刻抓起电话,要通武汉行营。
“健生吗?”电话接通了,身临困境的蒋介石却不得不强压怒火,轻声责问,“你不去徐蚌指挥,怎么又跑回汉口了呢?”
“哦,是总统啊。我是这样想的,徐蚌离南京近在咫尺,总统亲自坐镇中枢可以就近指挥,何必再重床叠架,另立指挥机构呢?再说,我待在那里,也有诸多不便啊。”白崇禧不阴不阳,软中带硬地把蒋介石顶了回来。
“娘希匹!”蒋介石气得摔了电话,大骂一声,“这个白健生出尔反尔,其中必有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