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艰难岁月
晓,第十五团发起突然袭击。冲锋号、步枪、机枪一起响,战士们端着刺刀往上冲。敌人不知解放军的真实意图,以为是来抢税款的,赶紧扛上钱箱撤回商城,边逃边琢磨:这支共军也怪,光打不追。
第十五团占领了制高点,全团三个营轮流掩护,其他人脱光了就跳温泉。一天之内,平均每人洗了两三遍。夕阳西下,“战斗”结束,撤出“汤泉池”,脚步轻快,人也像个人样了。如今到了商城,上年纪的人还记得,刘邓的十五团在这儿打过一场“澡堂子战役”。
自然条件的艰苦与恶劣虽令常人难以想象,但尚可以克服,可以忍受;精神上的折磨痛苦却难以愈平。原第二纵队教导团副团长张绍基说:“我是红四方面军的,让张国焘整得两过雪山,三过草地;又被编到西路军翻过祁连山,闯过大戈壁,什么苦没吃过?咱红军、八路军就是苦出来的。可进了大别山,我觉得那日子比长征还苦,苦上几倍。那种苦啊……怎么跟你们形容呢?它不光是身体上、生活上的苦,更多的是心灵上、精神上的苦。”
笔者是在河南省军区医院见到张绍基的。老人心脏病发作才被抢救过来,听说采访刘邓大军,饭也不吃了,拉着不让走:“趁着我还有口气,再多说几句吧!等闭了眼,想说也说不成了。”
讲起刘伯承,老人泪流满面,像失去父亲的孩子;说起大别山那段生活,老人滔滔不绝,连医生的嘱咐也忘了,抓起香烟就抽。
“进了大别山,吃没吃的,穿没穿的,饿肚子,打摆子,生疮流脓,跑肚拉稀……这都算不上苦。最苦的就是一下子离开了后方根据地,变得无依无靠,像六个月的娃子断奶死了亲娘,把人给闪了。在晋冀鲁豫打仗,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你就只管冲吧,反正伤了有人抬,死了有人埋。艰苦几天,一个胜仗下来,猪肉炖粉条尽你吃,啥苦呀累的全忘了。可在大别山,你就别想有这日子。
“不是说大别山人民不好,而是国民党太坏,咱们自己太弱了。我就是大别山人,红安的。我知道那里的情况。红军、新四军三进三出,咱们一走,老百姓就遭殃了。国民党烧光杀光,白色恐怖呀!大别山的茅草过火,石头过刀,哪一家都得死个三口五口,甚至满门抄斩啊!老百姓确实给杀惨了,杀怕了。这一回我们说再也不走了,谁信你?话是你说的,可脚还长在你身上。就是他心里想对你好,也不得不躲着你,怕再惹上杀身之祸。所以,老百姓一见我们就跑,整村整村地往山里跑。别说抬担架支前,就是找个人问路都困难。
“自从北伐之后,国民党桂系部队就驻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多年,建立保甲联防、‘五家连坐’和特务组织、民团、小保队,织成了一张大网,把大别山罩得严严实实。桂系部队上到团长,下到连排长,甚至老兵们娶的都是当地的媳妇。三姨六舅母,亲戚串亲戚,你都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放牛,怪可爱的,备不住他就能甩给你一颗手榴弹。
“当时我们有一句话,叫作‘不怕国民党,就怕小保队’。小保队是地主武装,里面土匪、地痞、流氓、红军时期的叛徒,乌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他们还懂得游击战术,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一套全反用到我们身上了。部队行军,指不定哪个山头就放一阵黑枪。宿营时他们摸岗哨,把你整连整排地堵在村里。伤病员遭他们残害的就更多了。等你去追,他人熟地熟情况熟,早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们可没少吃他们的亏。想想,在这个地区开辟根据地,无依无靠,像不像没娘的孩子?部队的战斗情绪能不受影响吗?唉,别的苦都能受,只有这种苦才真叫苦呀!
“当然,老百姓大多数还是好的,心还是向着我们的。可那种好法也让你心里难受。有一次我们好言好语找老乡借东西,谁知他不但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