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就这样在幽禁中长至七岁,后来又被放出,许是太上皇自觉亏欠了这位幼弟,封其为越王,藩国也给了富庶的会稽。
据闻,越王尤喜音声、歌舞俳优之戏,不仅家中养了十几个戏班子,与那些被世人视作低贱的伶优同吃同住,也常常亲自在瓦舍下场,与民同乐,因而得了个“伶官殿下”的诨名。
一曲唱罢,雅舍里,响起谢明庭孤零零的拊掌声:“久闻越王殿下尤善音声,歌舞俳优之戏,无戏不会,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才算涨了见识。”
越王卸去脂粉珠钗,换回平素的装扮,笑吟吟地走近:“有思言重。”
“你既有伤,行动不便,本王邀你来此是本王不曾体贴。这一曲《如梦令》,便当是本王的赔罪了。”
“下臣不敢。”谢明庭忙道。
越王话锋却一转:“我此次入城,未言明真实身份,扮作商人入城,是想检验检验义兴的城防规矩是否严格,如此蒙骗长官,有思,不会怪罪本王吧?”
“殿下哪里话。”谢明庭忍着腹部的剧痛生疏地与他客套,“殿下是陛下亲叔,帝室之胄,受命镇守一方,能纡尊降贵来到义兴来视察,是某三生之幸。
谢某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二人寒暄过后,越王又将目光转向了识茵:“这位就是……”
他目光一顿,不过转瞬,回过神笑笑:“夫人的相貌,倒与家中小妹有些相似,敢问夫人也是吴郡人氏么?”
她的身份,江东许多人都心知肚明。识茵犹当对方是试探,莞尔淡笑:“回殿下,小女子是荥阳人氏。”
彼此并不相熟,几句客套过后,越王即命瓦舍上了棋子珍珑:“听闻有思犹善棋道,今日相逢,也是幸会,不若陪本王手谈一局如何?”
“承蒙殿下相邀,在下荣幸之至。”
二人遂在棋盘两侧坐下,一执黑,一执白,棋局很快开始。
谢云谏并不懂棋艺,同识茵站在棋盘之畔观棋有如观天书,又难免想起那年元宵灯会上自己顶替哥哥跑出去和她相见之事,不由忐忑地觑向识茵。
识茵却没有看他。
她目光正稍显怔忪地落在棋局之上,满怀担忧。珍珑之上,黑白棋子厮杀犹酣,仿佛短兵相逢于深谷,刀枪嘶鸣,寂静又激烈。
那隶属于谢明庭的白子已被越王的黑子包围了一大片,如兵围孤城,再无生路。越王微微而笑:“你要输了。”
纤白如玉的手落下一粒白子:“胜负未分,殿下何以如此笃定。”
“胜负未分,但倾颓之势已显。”越王落子,取走先前落入瓮中的白棋,“我众你寡,这点儿反击也不过螳臂当车,有思又何必做无谓的牺牲。”
“何谓螳臂当车。”谢明庭在棋盘另一端落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殿下又焉知我没有后招。”
“远水难解近渴,远亲不救紧邻。”越王紧跟着一子落下,攻势愈来愈凌厉强硬,“她未必能救你,也未必会救你。有时候,一粒棋子的死,反而会为整个棋盘带来新生。”
谢明庭就是女帝的这颗棋子。
他有污点,一旦流言大规模爆发,自不能服众。
只会是学秦惠文王,车裂商鞅,而新法不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在论棋,又似话里有话。
谢云谏原本专注着识茵的情绪,只及听见了后半截,饶是如此,仍听出些许不同寻常来——这二人的话,怎么听来如此奇怪呢??
棋盘上似已山穷水尽,对面端坐的人依旧不骄不躁,微笑如徐徐的清风:“那以殿下之见,在下就只有认输等死了?”
越王似赞许地颔首:“有思若能及时收手,仍不至于落得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