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盲人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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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猛然回头,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斯皮迪?
老黑人伸手摸到铁罐,将它举起来摇一摇。几枚铜板在罐中哐当作响。
是斯皮迪。藏在漆黑墨镜背后的人,是斯皮迪。
杰克十分肯定。但下一刻,他又感到同样肯定,那个人不是斯皮迪。斯皮迪的肩膀没那么宽,胸膛也没那么厚。斯皮迪的肩膀曲线比较圆,有些垮,总是有点驼背的样子,比较像密西西比·约翰·赫特而不是雷·查尔斯。
不过只要老人摘下眼镜,杰克就能确定究竟是或不是。
他大声叫出斯皮迪的名字,老人却突然弹起吉他,他皱纹满布的手指肤色很深,宛如细心上过油却没抛光的陈年胡桃木。他琴艺精湛,指尖优雅灵活地在吉他上来回移动,勾勒出阵阵旋律。又过了半晌,杰克认出那首乐曲。他在爸爸的唱片收藏里听过。那张唱片叫《今日的密西西比·约翰·赫特》。尽管老人没有开口唱歌,杰克也很清楚这段歌词:
金发足球队员带着他的公主们走出购物中心大门。每个公主手上都拿着一个甜筒冰淇淋,金发健美少年则是两手各拿一个热狗。他们悠闲地朝杰克的方向走来。杰克呆若木鸡,望着老人,甚至没有留意到他们。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这个人就是斯皮迪,他能读出杰克的心思。否则,为什么当杰克想到密西西比·约翰·赫特,老人便开始弹起他的歌?而且那段旋律的歌词中还包含了杰克的化名“路易斯”?
健美少年改将热狗全放在左手,接着全力用右手在杰克背上狠狠拍了一掌。杰克被打得咬到舌头,仿佛被捕兽夹夹到。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痛苦不堪。
“你们俩真是一对宝,发臭的垃圾。”他说。公主们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杰克往前踉跄几步,踢翻了老人的罐子,硬币从罐中散落出来四处滚动。轻快的蓝调乐曲戛然而止。
这时健美少年和三个小公主早已头也不回地走了。杰克怨恨地瞪着他们的背影,如今这种无能为力的不平之气已不再陌生。这就是所谓的孤立无援,年幼弱小得沦为俎上鱼肉,谁都能任意宰割——从狂人奥斯蒙,到严肃的路德派教徒艾伯特,派拉蒙。在派拉蒙先生的观念里,一个工作日该有的样子就是整整十二个小时待在绵绵不尽的十月雨中,铿铿锵锵犁过又硬又黏的田地,与午餐时间直挺挺地坐在他的国际收割机牌耕耘机里,一面咀嚼洋葸三明治,一面钻研《圣经·约伯记》。
杰克并不急着“给他好看”,虽说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认为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办到——他的体内已逐渐聚积起某种能量,仿佛充饱了电。有时他觉得别人也能感受到这股力量——只要从他们看着杰克的表情就能观察出来。然而他并不想教训他们,他只希望安静不受打扰。他——
盲眼老黑人在地上摸索散落的硬币,粗短的手指宛如点字般温顺地在地砖上移动。他摸到一枚十分钱硬币,于是重新将铁罐摆正,将硬币丢进去。叮!
杰克隐隐约约听见其中一位公主说:“为什么他们不把他赶走?他很恶心哎!”
然后是更遥远的回应:“对啊,真的很恶心!”
杰克蹲下帮忙捡拾硬币,放回铁罐。蹲在地上,杰克嗅到老人身上的酸汗、霉味,还有某种类似玉米的淡淡甜味。打扮光鲜的购物中心人潮避开两人,他们周围清出了一块空间。
“托福,托福。”盲眼老人的语调无甚起伏。
他的鼻息飘散出酸腐的辣肉酱昧。
“托你的福,保佑你,上帝保佑你,托福。”
他是斯皮迪。他又不是斯皮迪。
最终促使杰克开口对他说话的原因——说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