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教授陈源先生亦为社会名流,《现代评论》是他和同人们的舆论阵地。凡熟读鲁迅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位笔名“西滢”的反面人物的。陈为我们留下了这样一桩旧事:
星期一北大许多学生开会反对考试,一个学生演说道:“他们利用我们去驱章,我们也交换条件,利用他们不考试。”(据某教授报告教务长的话——原注)。
瞧瞧!白纸黑字嘛!就是有教师在利用学生,而学生们上街也并非都是源于纯洁无瑕的爱国热情,这和历史教科书所告诉我们的事实有多大的不一致啊!
正是在这个大气候下,章士钊的私宅被捣毁。
事发第二天,章士钊就给段祺瑞写信说明家中被毁的情况,并认为是学生中荒废学业的人要蓄意破坏他设立考试委员会整顿教育的计划。接着,大度的他替学生说情道:“年幼书生之偶然冲动,不足深较。”但又坚定地表示:“惟本部秉承执政(段祺瑞)所定之教育方针,决不因此而有所增减。”
这边还在表示要坚定不移地“按既定方针办”,那边却掀起了滔天巨澜——两天之后,北大等三十多所大中学校的学子们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请愿活动,要执政府罢免教育总长和警察总监,释放被捕的学生。5月11日,各大学校长与章士钊共同商讨平息学潮办法,章士钊还豁达地表态:“对于青年学生,意气冲动,决不主张深咎。”但他已心灰意冷,向老段递上辞呈,未等批准便携家人离京去了天津。
5月7日,原本是袁世凯在日本人的压力下签订所谓的“二十一条”的日子,知识界就把这一天定为“国耻纪念日”,每到这一天,便有学界大游行。万不料,以学生领袖起家的章士钊在成为国家最高教育官员后,竟然成了激进学生要打倒的对象!
巧合的是,我从小就能背诵的一段毛泽东1966年《给林彪同志的一封信》也是这一天写的,故称“五七指示”。信中有毛泽东对解放军和工人、农民、学生等各业的全面设想。有关学生一章,是这样说的:
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这段话,把毛泽东对传统教育制度的厌恶表达得清清楚楚。近年有研究者称,“文化大革命”前毛泽东曾为教育事业问计于章士钊。老实说,我不相信这种说法。我更愿意把自称有猴气的毛泽东当成永远的学生运动领袖。他少时就不肯老老实实上课,而且,特烦考试。当年湖南省里那一场场学潮,浪尖上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对学生运动的理解,显然十分透彻,而那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他引导学生运动达到其巨大政治目的的一个最为成功的范例。
比之他的小同乡毛润之氏,章士钊显然过于笨拙,他不仅不善于引导学生的爱国热情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反倒以孤桐的梗直对付八面的来风。数月后,他因段祺瑞的极力挽留又回到任上,更大的麻烦也摊在了面前。
我说的是女师大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