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离开魏家胡同之后的那天下午,我们从宣武门地铁站钻出来,顺着宣武门内大街一路向北,去找新文化街。
北洋时期,那条街叫石驸马大街。
当时的石驸马大街,是一条有名的政治街,杨度等六位名士组织的“筹安会”即设在这条大街上。大街上最显眼的是一座正在维修的郡王府,不知杨度先生他们请袁大总统当皇帝的那个机构是否曾借此宅办公。
北洋时的“大街”,如今已似胡同般狭窄,汽车、行人往返梭行,以致我想在马路对面拍张画面清净点的照片的机会都很难得。
我拍的是新文化街45号,一幢保存得非常完整的民初建筑,西洋风格自上而下,从墙到门,从楼到院。“鲁迅中学”四个金字赫然嵌在正门内的楼上方。显然,这是集的鲁迅的字体。
原样的灰墙很好看,每一方的四角都嵌着花卉图案的砖雕。紧挨大门的那方墙中间砌着一块很显眼的汉白玉石牌:
因是星期天,学校的大铁栏门锁着,旁边的小铁门留着道缝。仄身进去,河北口音的看门人正与妻子在扯绳晾衣服。
我的记者证很管用,看门人同意我在院内转转。
正楼门洞前立着一块锃亮的铜牌,我一字不落地把上面的文字抄录下来:
鲁迅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其校园为“国立北平大学女子师范学院”旧址。鲁迅先生一九二三~一九二六年在此执教,在“三·一八”惨案中牺牲的刘和珍、杨德群曾在此就读。
鲁迅当年演讲的礼堂,现辟为鲁迅生平展室。校内建有“三·一八”烈士纪念碑,“鲁迅与女师大”、鲁迅与“三·一八”惨案教育专栏。“弘扬鲁迅精神,继承爱国传统”是该校鲜明的办学特色。二○○一年十月被西城区人民政府命名为西城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作为办学成果,校内外的墙上挂满荣誉,那一方方小铜牌与院中央的这块“简介”真是相映生辉:“北京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文明校园”、“电化教育优类校”、“北京市西城区交通艺术分团”、“警民共建单位”……
墙上还有两张“校务公开”布告,上面把2002年1月1日至12月31日学校收支情况写得清清楚楚。从账面上看,该校管理有条不紊。哪个学生家长不为孩子在这样的学校就读而欣慰?
但是,民国十四年(1925年)的那个夏日,走进这里的大家长章士钊却让墙上的一纸布告弄得很不开心。他过后为段祺瑞起草《整饬学风令》上就有这样的口气:“本执政敢先父兄之教,不博宽大之名。”——我要替你们的父亲或哥哥教训你们!他把自己当成了学子们的家长。
但闹事的学生们并没拿他当父兄,反而在传单上骂他是“摧残教育的蟊贼”、“帝国主义的走狗”。他知道这一切,作为重新执掌教育大权的一把手,他只是想到风潮中心来看看,女师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进门,他就被那张学生自治会贴的布告噎得有些恼怒了。
布告称:教员不得出入。
女师大前身是清政府创办的北京女子师范学堂,上一年(1924年),留学于日本和美国两所学校的杨荫榆女士被教育部任命为校长。读过鲁迅的人都知道这位倒霉的杨女士,“用了她多年练就的眼光观察一切,见了一封信,疑心是情书了;闻一声笑,以为是怀春了;只要男人来访,就是情夫;为什么上公园呢?总该是赴密约”。鲁迅以语言大师的妙笔让我们快意地看到了一个小丑般的“寡妇主义”女校长。
但真实情况也许并不那么简单。
《章士钊传》的作者考证说:
杨女士是一个循规蹈矩,办事认真,严以律己而又待人严苛的女学究。她上任不久就得罪了一些教员,也得罪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