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金利说:三个孩子,你可管好了(1)
对卞金利全家来说,七十年代初期到八十年代初期是他们的“困难”期,他们全家过了有十年的困难日子。困难时期的大半时间,他们全家人吃不饱,吃不上油水,吃粗咽素的;改善生活,是攒在全年的各个节假日了,这是极小半时间了。在那困难的日子,秦秋凤是家里生活上的大拿,她没有文化,却极尽计划和安排之能事,能叫不足的粮油细水长流,虽说顿顿吃不饱,却是顿顿有吃食,没有断顿的时候。她会想尽了办法去变换花样地吃,叫家人的口味不觉单调。这天吃米饭,第二天就吃稀粥,稀粥是大米、小米、高粱米、玉米面来回交替的;吃一天馒头,再吃一天窝头;吃一次捞面,就吃一次汤面;捞面、汤面或是擀面或是拉面的,交替变换。为了省钱省粮,秦秋凤下了班,不是去菜市场,就是跑到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郊区菜地,到菜市场是为了捡回些剩菜剩叶的;到菜地是为了采些荠菜、苋菜、蒲公英、车前草等一些能吃的野菜,或是从农民锄出的草中捡出些顺草锄下来的菜。如果赶上某个菜种收获的时候,那也是她最为收获的时候了,她可以在农民没有清理干净的菜地上,仔细地清理出满满一网兜的菜来。那些菜的种类因季节不同而变换花样。晚春是土豆,夏天有茄子、黄瓜、豆角、西红柿、蒜薹、胡萝卜、油菜等,秋天是韭菜花,冬天是萝卜、大白菜。冬天的萝卜是比其他的菜要弄得多得多,每年到那时,卞金利没有出外施工的话,下了班就去菜地迎接秦秋凤,他们会从地里找出许多农民漏拔的萝卜,会从一堆堆的萝卜缨中拣出许多整个的、半个的、有虫眼的、歪相的萝卜来,到了,萝卜会装满一个面袋子大的编织袋来,加上一网兜的白菜和萝卜缨子,他们用破旧的自行车驮着,一人推,一人扶的,吃力却兴致勃勃地满载而归。卞金利出外的话,秦秋凤一个人做了,只要捆好绑好了,费点儿劲也是满载而回。孩子们,她是能不用就不用,叫他们留着劲好好学习。一年下来,家里的菜基本上是很少买了,省出的钱去买些不凭票的食物或日用品。秦秋凤的能干勤劳,能省会过,叫卞金利看来想来的时候,就想他娶的这个老婆是值了。
在那个时期,他们吃的最有油性的东西,是后来进了食品厂的卞银草从食品厂带回来的肉油渣滓。肉油渣滓是食品厂用猪肥膘炼猪油后的渣滓,是不要的,就低价一毛钱一斤出售给职工了。生活过得去的职工一般不要。每次卞银草都要,她是为二叔卞金利家要的。肉油渣滓一般人都不爱吃,但卞金利家缺油水,三个孩子见肉油渣滓,都当肉一样地爱吃,每次卞银草拿过来,他们都是兴奋地每人抓一把,捧在手里,三下五除二地就能吃完了,满嘴嚼出油,也不觉得腻。母亲秦秋凤很会利用肉油渣滓,她先叫孩子们干吃一次过把油瘾就限制他们吃了,这样其实也是预防了孩子吃拉了肚子。之后,她将肉油渣滓当肉当油使,每次炒菜,就向菜里放一把剁碎了的肉油渣滓,使菜出了些油性,是吃荤的感觉了。
困难时期,三个孩子在学校是比以往更自卑的。三个孩子所在的学校,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都是建筑系统的学校,同学们的家长之间,多数都是熟悉认识的,所以他们的家庭生活状况,家长清楚,同学也就清楚了。他们本来的农民身份,再加上困难的生活,在同学眼中,他们就是弱势群体,弱势就像弱智似的,要比人低了一等。尤其是后来母亲秦秋凤做清洁工去的那个中学,正是卞烺在的中学,很多同学势利眼,即使他们的父母是工人,却要看不起卞烺的母亲,觉得卞烺的妈妈给学校打扫卫生,就是伺候他们,比他们低一等的。再后来,又知道他母亲整天地去捡菜叶子、挖野菜的,就更在心里有些嘲笑了。卞烺心里虽然也有时会自卑,但外向的他也倔强,敢显露厉害的脸色,同学当着他的面是不敢明显露出歧视的,都是软中附带的,叫他说不出,又能感到的。卞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