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我们不断地被时间、世事、符号所辗转不息。我们总是回到往昔,回到无忧无虑的时代,回到母亲的子宫中去休息,然而,黑夜就在眼前,我们相互喘息着,彼此默认着我们命运中不该出现的遭遇。李水珠站在浴房中沐浴,她总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脏,每次站在水笼头下,那些男人的脸总是不断地出现。他们似乎在剥夺着她的自由。 于是,他们的身体带着性前的疯狂和各样的目的前来压迫她的身体。他们因此在她身体中留下痕迹,留了鱼与鱼碰撞的粘液。
而此刻,她尽力地用打开的水笼头的水冲洗着,她本以为洗一个澡以后,方姨就会回来了,然而,直到她睡醒一觉之后,方姨也没有回来,直到拂晓,方姨回来了。这个成熟的女人用钥匙打开门时很快进了浴房,方姨在浴房中呆了很长时间以后出来了,穿着浴后的睡衣站在李水珠的面前说:“他就像泥一样沉,然而,他叫着你的名字,我靠近他,想让他喝水,他睁不开双眼,他不停地叫你的名字,然后要解开我的风衣钮扣,就这样,20多年以后,我与他又发生了那种事……然而,整个过程并不快乐,他不停地叫你的名字,不停地用泥一样的身体压住我的身体,他根本就感受不到我的气息了。因为已经过去太长的时间了,他必须遗忘我,尽管我依然记得他。我之所以没有忘记他,是因为仇恨。拂晓之前,就在他快要醒过来之前,我必须离开,我驱车离开了你的婚房,哦,他竟然穿过楼梯,他开始渐渐地逼近我,哦,他竟然认出了我,我以为他早就已经忘记我了。我满以为遗忘的力量很强大,然而,他却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臂,叫出了我的名字,一刹那间,我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被彻底地颠倒过来了。他是如此地柔情,试图抓住我,然而我开始挣脱出来,我穿过了楼梯,我打开门,我以我训练出来的速度驱车离开时,他站在门口,赤着脚,这就是我的遭遇。”
李水珠听完故事,她突然发现方姨的身体因颤抖而变得柔情起来。方姨突然对李水珠说:“我打算放弃我们之间的傀儡关系,我累了,我想回到他身边去。驱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惩罚男人并没有使我获得幸福。然而,当我被他的手臂抓住时,当我听见他叫出我多年以前的乳名时,我全部的细胞从未那样幸福过。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你走吧!我们之间的交易暂告一段落,我说的是暂时,因为人生反复无常,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至于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生活一段时间。”方姨宣布了这个决定以后,李水珠突然感到一片茫然。方姨提醒她说:“你可以回到他身边去,既然你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个提醒让李水珠顿然寻找到了彼岸。
她太需要抓住彼岸了。因为今非昔比,谁让她怀上孩子呢?当然是方姨,而现在交易中爆炸性了,她却感到工茫然,因为支配她生活的那个女人从她生活中开始撤离了。她带着身孕,方姨驱车把她送到飞机场,刹那间,她仿佛从一个囚徒变成了仙女,她竟然有了翅膀。按照方姨的建议,她现在想回到让她怀孕的男人的身边去。怀孕,噢,加速了她身体变化的枝蔓,它是一种枝蔓,如今正穿过她的胸膛,而当她在飞机场时,她却选择了飞往母亲的身边,这个决定方姨并不知道,因为方姨已经离开了。
当身边已经不再有方姨的影子时,世界突然变得无限地辽阔。这是一种看不到尽头的辽阔,她突然想飞到母亲的身边去,哪怕是一种短暂的停留,她仰起头来,从飞机上往下看去,她渐渐地已经离开那座城市很近。她很感谢飞机抵达机场时已经到晚上,漆黑的夜,尽管有路灯照耀却依然让她感觉到了一种不安全,离母亲越近时,似乎离李水苗事件越来越近,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念头,想回到李水苗坠楼的地方看一看,想看一看那个世界,是不是依然像从前那样充满了生与死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