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身体刚落在机场,她的电话响了。是方姨打来的。她感到惊讶,方姨依然跟她联系着,方姨问她在哪里。她如实地回答,她想,既然方姨已经愿意解除了交易,那么,就告诉她实情吧。哪知道方姨却厉声地说道:“你想把自己送给警察吗?”哦,飞机,飞机!再一次把她送到让他怀孕的男人的身边,不管怎么样,方姨的警告对她依然起作用,就这样,原来想独自潜回母亲的怀抱的小愿望告一段落,而且方姨再一次动用了她解除交易之后的职责:“你还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这就是她遭遇到的处罚,即使方姨不在她身边,方姨依然用声音,那声音并不柔软,也不强硬,却像针尖,也许是从怒放的棉花中冒出来的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针尖。谁让她如此倒霉呢?谁让她是李水珠呢?而此刻,此刻呀,她的一条孕妇裙正在飞机上穿越着,她似乎早就已经失去了无所顾忌的时刻,也失去了自由,直到现在,方姨依然是她的障碍,李水珠,你根本就无法扫清挡路的障碍,因为你陷得太深太深了,你根本弄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机很快就将她送到了男人身边。对此,男人很满足地吁了口气说:“你已经回来了,就像你怀孕一样快,哦,告诉我,在遇上我之前,你有别的男人吗?”这就是见面不到三分钟的审问,此刻,穿着孕妇裙子的李水珠还没有来得及进卫生间,从下飞机的那一刹那,她就想上卫生间,她的尿憋了很长时间,有点难受了。在机场的卫生间人满为患,许多女人都忙于上卫生间,卫生间又太小,所以,她们不得不排队。连上卫生间也排队这真是荒唐。不过,人们已经在荒唐中学会了程序:排队。她等不及了,打了一辆出租车,她这么快就已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一把打开房屋的钥匙,因为她怀孕了。
男人在审问她,在她想上卫生间时,堵住了她,如此荒谬的审问,让她感到心慌,男人说:“你这么快就怀孕了,在你离开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么快就怀孕了?”男人逼近她,离她那么近,她不想听,首要的问题是要上卫生间。她不得不大声说:“我憋不住了,我早已经憋不住尿液了。”
男人放开了她,她憋红了脸,终于争取到了时间,她的身体在卫生间的时间完全地松弛下来了,现在,她洗了手,她可以前来面对男人的审问了,她已经不害怕审问了,只要不面对警察,她似乎什么都不害怕,她脱掉了那条孕妇裙,她嫌它太脏了,她几乎穿着那条裙子——穿越了一条幽深的隧道,现在,她出来了,她打开了包,取出了另一条孕妇裙,她刚想穿上,男人就走上前来,他的目光很怪异,有些阴森,他终于又说话了:“在你离开的几天里,我一直弄不清楚你为什么如此之快地就怀孕了,所以,你必须跟我讲清楚在遇到我之前,你在哪里?你跟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
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被方姨想到了,在她们直奔男人之前的飞机场,因为还有段时间,她们在飞机场要了两杯茶,方姨就说:“我的第二个丈夫很卑鄙,也很残忍,所以,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不要泄露你过去的蛛丝马迹。总之,到他身边去,你务必要割断过去的任何历史,无论他怎么去考验你,试图拷问你,你都不要出售自己的秘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