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很重要,方姨强调说:只要掩饰好我们的脸,世界就开始模糊了。李水珠感到有些疲惫,然而,方姨说:“走一走对你有好处,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这些话总是在李水珠显得迟疑时,犹如露珠洒在她身上,她已是浑身湿透,她感觉到了她无所不在的傀儡,她生命中的致命伙伴正在等候着她。
而且方姨是一个化妆师,她掌握了伪装术的一切技巧,此刻,她正端详着李水珠的脸,她的握住了一根白色的毛巾,冬日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她用头巾包裹好李水珠的脸。因为伪装好了脸就是伪装好了一切,世界顿然变得像期待中的那样模糊起来了。还有一件外套,一件轻柔的羊毛外套,这一切足可以使李水珠陪同她的傀儡走到离老板最近的地方去。这已经不是一种虚拟,而是一种现实,我们经常用虚拟来完成人生无法达到的目标,那些从我们毛孔中弥漫同来的虚拟,可以带来干燥的境地,然后很快消失,然而,方姨不一样,她需要付诸行动,她的行动就像兔子一样敏捷。此刻,她们开始出发,因为她已经打听到了老板会在今晚出现在一家餐馆。
人们总会奔往餐馆的,这世界之大,这世界之小,已经成为哲学家臆想的奇迹。如今,包裹着羊毛围巾和外套,脸变成了一道窄缝。她们适合呆在餐馆的角落,聪明的人都会占据角落,聪明的人都知道置身在角落,可以俯瞰一切。何况她们肩负着一个男人的职责。他,穿着西装,为此方姨低语道:“他的微笑是挤出来的。”宴席上几乎都是男人,也许会有女人入席的,然而,时间过去了,始终没有女人入场。男人们频频举杯,在这里,当男人们站起来举杯时,他们看上去似乎是一堆石灰岩,或者是一堆乌云。方姨低声说:“他看上去会烂醉如呢,你等着看吧。”
看吧,看吧!观看这群男人沉溺于酒杯,他们的所有痛苦和不幸福遭遇在这刻都似乎可以浮在杯中酒中,他们喧闹着,调侃着,戏弄着,直到一醉方休。这是一桌男人的宴席,设宴者醉了,赴宴者醉了,他们开始有节制地撤退,离开餐桌,只剩下一个男人,他自然就是老板。老板的头倚在餐桌上,他已经彻底地醉了。人们已经撤离了,他依然保持着同一姿态。方姨说:“你把他彻底击败了,这就够了。”方姨把一块鸡腿用筷子夹着,那块鸡腿很油腻,方姨啃了一块肉说:“不行,我想送他回去,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我为什么要放弃呢?”她让李水珠自己打出租车回家。她把她的房子称为她们共同的家,实际上是把李水珠罩在其中,她提醒李水珠说:“我们是傀儡,我们是无法离开的傀儡。”
李水珠决定先离开,虽然她很想到一片狼籍的宴席前看看老板的模样,毕竟她跟他产生过蜘蛛般与网的关系,鱼与水的关系,盐与咽喉的关系。而且,她试图跟他远走高飞,如果他们的动作快一些,诡秘一些,他们已经越过了国境线,到欧洲度蜜月去了。然而,她是无法与方姨对抗的,她总是摆脱不了她,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对抗着,相互利用着,她们逐渐习惯了这一切,而如今,她怀孕了。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她要为她的孩子承述未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