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帽子
但是,明了理并不等于就落了实。工作组轰劳动力上水利,就像细伢子玩官兵捉强盗,轰了这个,溜了那个。屋场像蜂窝,三转两转,人就溜得把子(火把)不见烟,黄帽子常常气得在村子中间的石板上跳脚,不知哪个缺德鬼就暗中撺掇了一群恶狗,从四面向他扑去,一直把他追出屋场外面一两里地。好歹集中了一伙散兵游勇,到了水库,日头也快照顶了。没有盘几担土,大家就自动歇了坡,要求工作组抓头等大事,就是念报纸。黄帽子就只得念。刚念开,四周就起了鼾声。黄帽子催开工,就有人说,武装头脑的事不能马虎的,我们已尝到学习理论的甜头,越学越想学,越学越有劲,最好学到天黑。黄帽子晓得受了捉弄,却又无可奈何。二流子们说的都是他平时开会说的话,只有气得鼻子发乌。
“这帮畜牲,懒惯了的,饿死活该,你莫跟他们当真。”殷道严时常安慰黄帽子。
征收和催款的工作也不顺利,集中开会也好,分别上门也好,社员个个都是大眼看小眼,一声不响。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总之是听了好像没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泡的样子。黄帽子就想出了一个绝招,让大队发动精壮的民兵骨干,组织小分队,然后交叉进行,让工作组的人负责,带领外大队的民兵小分队上各家各户去落实征收和催款措施。经过请示,县里很快就表示同意,并且称赞这是农村工作的一大发明,要驻东方红大队的工作组总结经验。接县里来的电话的时候,黄帽子激动得手直抖,声音都变了,大鼻子红通通的,冒着豆大的汗珠。完了,他搓着两只手掌,挨挨擦擦地来找李欣:
“大笔杆子,这回怕要劳动你了。”
李欣冷冷地把头转到一边。自从上次那个碰头会之后,李欣连正眼也没有看过黄帽子。黄帽子有什么事,都是跟老杨谈,再由老杨转告李欣。他也不想放下副组长的架子。但这次,他觉得应该忍辱负重。领导,总要有点领导的高姿态的。
“都是为了工作嘛。这个经验,要是总结归纳得好,说不定可以推广到全国去呢。”
当时,他们正在大队食堂的灶间(这里暖和)吃饭。黄帽子在李欣身边蹲稳之后,李欣却站了起来,把碗筷放在灶台上,当着黄帽子的脸解开裤扣,走到灶台后面的粪桶前去撒尿。那只粪桶是做饭兼管食堂菜园的瞎拐(没有瞎,只是害眼病,眼里长年积满了眼屎)方便大家(外面冷)积肥用的,已经积满了半桶。李欣故意让尿柱直入当中,溅起很大的响声。
黄帽子很没趣,饭后就只有去找老杨商量。老杨沉吟了一会,说:“总结经验不急吧,搞起来了,看看,再说,你说呢?”
黄帽子自然不好说别的了。
老杨还是有些预见性的。民兵小分队突击了几天,成绩是有的,从各家各户抬出了一大堆箱子、柜子,还有棺材。抬的时候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让大家真正认识到了工作组不是吃素的。但是把这些东西往大队部一堆,却让人犯了难。不要说这些破烂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就是值钱,哪个来买?怎样卖?
“先押在这里,让他们拿钱赎。”
黄帽子很坚定。
“他们要是有钱,又何至于让人把东西押在这里呢?”
大队书记殷道严的政见显然从一开始就跟黄帽子有出入。
“殷书记你要站稳党的原则立场,不要保护落后啊。”
黄帽子眼睛尖尖地看着殷道严。
殷道严火气很盛,鼓着眼睛说:
“那就押着吧。过不了几天,怎样抬来的,还要怎样跟人家抬回去。”
局面有些僵。工作组的几个年轻人就越觉得日子无聊。他们本来就够苦闷了。从舒舒服服一张报、一碗茶过一日的县城机关,跑到这个八面不关风的穷乡僻壤,吃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