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吾 我们拥有很长很长的手臂
恐怕只是个时间问题。这样一来,事情说不定会有点麻烦。比如说,如果有谁到深绘里曾就读的学校去调查一番,她患有阅读障碍症,以及因此几乎没上过学之类的问题,只怕会一一曝光。她的国语成绩、写的作文——假如她写过这种东西——也许会被接连披露。理所当然,自然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一个患有阅读障碍症的少女,居然能写出如此漂亮的文章,岂非太不自然?”等到了这一步,再提出“弄不好会有别人代笔”的假设,并不需要天才般的想象力。
话虽如此,这说到底只是天吾的个人见解。不能原样强加给别人。
沉默。天吾的提问没得到回答,漫无着落地浮游在空中。然后对方说:“因此,您和我太太,今后恐怕再也不会相见了。我想告诉您的就是这件事。”
“不能再来了。”天吾重复道。
天吾将小松的信放回信封。小松为什么特地写封信来?也许只是在邮寄书评时,顺便塞了封信,可是,这不像小松的一贯做法。如果有事要说,像往常那样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写这种信,可是要落下证据的。处事谨慎的小松不可能想不到。也许,和落下证据相比,他更担心电话可能被窃听。
天吾鼓足了勇气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是吗?那可不好。不眠之夜往往会让人琢磨些无聊的事。怎样?
这个男人知道天吾和自己妻子偷情的事,知道这种关系每周一次,持续了大概一年。这一点,天吾也明白了。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其中蕴含的是某种不同的东西。说是个人的情感,不如说是客观情景般的东西。比如说遭到废弃而荒芜的庭院,或是大洪水退去之后的河滩,这一类的情景。
“我不太明白……”
“那么,就随它去吧。”那男人像要阻拦天吾开口似的说,以他的声音里能听出疲劳的影子。“有一件事很清楚。我太太已经丧失了,无论以何种形式,都不可能再去拜访您了。就是这样。”
“丧失了。”天吾茫然地重复对方的话。
天吾把小松寄来的《空气蛹》书评读了一半,剩下的又放回信封里,不再读了。只要读上一半,其余的写了些什么就可想而知。《空气蛹》作为一个故事,吸引了众多的人。它吸引了天吾,吸引了小松,也吸引了戎野老师。而且吸引了数量多得惊人的读者。此外还奢求什么呢?
但如果引用乔治‘奥威尔的伟大经典,或者说是作为伟大出处的小说,这恰恰是接近‘思想犯罪’的东西。今年正巧又是一九八四年。也许是机缘巧合吧。不过川奈先生,我今晚好像说得有点多了。而且我说的许多话,只是自己胡乱猜测罢了。纯属个人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总得问他几句,天吾想。不然一切都会这样充满着莫名其妙的暗示结束了。不能让谈话中断。但这个男人原本不打算把详情告诉天吾。面对一个无意说出实情的对手,到底该怎样提问才好?面对一片真空,该迸出怎样的话语才好呢?天吾还在苦苦思索措辞,那边的电话却毫无预告地挂断了。那男人一声不响地放下听筒,从天吾面前走开了。大概是永远。
电话铃是在星期二晚上九点多响起的。天吾正在边听音乐边读书。
天吾为了镇定情绪,用水壶烧了开水,沏了绿茶。然后端着茶杯坐在餐桌前,把两人在电话中的谈话按顺序从头再现了一遍。
“我太太已经丧失了,无论以何种形式,都不可能再去拜访您了。”
他说。无论以何种形式——尤其是这个表达方式让天吾困惑。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阴暗潮湿的黏液般的感觉。
“是川奈先生家吗?”一个男人问。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深沉,柔和。从未听过的声音。
“如果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