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房牵萝补
回来了,一脸扫兴的样子,眼光都直了,她脚下有个破洋铁罐子,“当”的一声,被她踢到沟里去。
李南泉看这情形,料是太太碰了彭盖匠的钉子,虽不难说两句俏皮话,幽默她一下,可是想到她正是盛气虎虎的时候,再用话去撩她,可能她会恼羞成怒,只好是装着不知道。唯一可以避免太太锋芒的办法,只有端坐着读书或写字。由窗子里向外张望着。见她沉下了脸色,高抬一手撑住了廊柱,正对屋子里望着。心下又暗叫了一声不好,立刻坐到书桌边去,摊开纸笔,预备写点文稿。事情是刚刚凑趣,就在这时,邮差送来一封挂号信。拆开信来,先看到一张邮局的汇票。在这困难的生活中,每月除了固定的薪水,是毫无其他希望的,忽然有汇票寄到,这是意料以外的事。他先抽出那汇票来看,填写的是个不少的数目,共是三百二十元。这时的三百多元,可以买到川斗五斗米,川斗约是市斗的两倍。就是一市担了。一市担米的收入,可以使生活的负担轻松一下,脸上先放出三分笑意,然后抽出信来看,乃是昆明的报馆汇来的,说明希望在一星期之内,为该报写几篇小品文,要一万字上下的。昆明的物价指数高于重庆三倍,所以寄了这多稿费。在重庆,还不过是二十元一千字的价目。这笔文字交易,是不能拒绝的,他正在看信,太太进门来了,她首先看到那张汇条,夹在先生的手指缝里,因道:“谁寄来的钱,让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把这汇条抽了过去,她立刻身子耸了一耸,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正愁着修理房子没钱呢,肥猪拱门,把这困难就解决了。”
李南泉笑道:“从前是千金一笑,现在女人的笑也减价了。法币这样的贬值,三百二十元,也可以看到夫人一笑了。”李太太道:“你这叫什么话?简直是公然侮辱。”说着,眼睛瞪起来,将那汇票向地上一丢。李南泉倒是不在意,弯腰将汇票捡了起来,向纸面上吹吹灰,笑道:“我不像你那样傻,决不向钱生气。”说着,将汇票放在桌上,向她一抱拳头。李太太笑骂道:“瞧你这块骨头!”李南泉道:“这是纯粹的北平话呀,你离开北平多年,土话几乎是完全忘记。只有感情奔放的时候,这土话才会冲口而出。这样的骂人,出之太太之口……”李太太笑道:“你还是个老书生啦,简直穷疯了,见了三百二十元,乐得这样子,把屋顶摔下来的痛苦都忘记了。”李南泉道:“可是我们真差着这三百元用款。”李太太道:“废话什么,拿过来罢。”说着,伸手把那张汇票收了过去。李先生将那张信笺塞到信封里去,两手捧着信封向太太作个揖,笑道:“全权付托。你去领罢。还有图章,我交给你。”李太太接过信封去,笑道:“图章在我这里,卖什么空头人情。”她说着,抽出信笺来看看,点点头道:“稿费倒是不薄,够你几天忙的了。我不打搅你,你开始写稿子罢。”李先生对那三百二十元,算是在汇票上看了一眼,虽没有收入私囊,但也够兴奋一下的。他见太太拿着汇票走了,用着桌上摆开的现成的纸笔,就写起文章来,好在刚过去的生活,不少小品材料,不假思索,就可动笔。
他的烟士坡里纯一,虽不完全出在那张三百二十元的汇票上,可是这三百二十元,至少解决了他半个月内,脑筋所需要去思想的事。自这时起,有半个月他不需要想文艺以外的事了。那末,烟士坡里纯来了,他立刻可予以抓住,而不必为了柴米油盐放进了脑子去,而把它挤掉。因之,他一提了笔后,不到半小时,文不加点地就写了大半张白纸,他正写得起劲,肩上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压着。回头看时,正是太太站在身后,将手按在肩上。李先生放下笔来,问道:“图章在你那里,还有什么事呢?”他问这话,是有理由的,太太已换了一件花布长衫而手提小雨伞,将皮包夹在腋下,是个上街的样子。上街,自然是到邮局去取那三百二十元。太太笑道:“你从来没有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