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一边搭一块铺板,躺下,他怕跟瓜儿一炕睡,半夜一翻身,压着瓜儿。忙乎一天,也累得够戗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眯瞪过去了。这时候,钟表正好打点儿,响了八下。
就在瓜儿两口子都打上呼噜的时候,桃儿还在厂子里,没回家,后天就要参加文艺汇演了,她们的小合唱还得叫厂领导过过目,工会主席生怕露怯,让厂长说出二话来,跑前跑后,比桃儿她们显得还费劲八拉,一脑门子汗。桃儿冷眼瞧着,他也叫人怪心疼的,所以就没犯嘎。
“和声部分得搂着点儿,”工会主席在她们临上台以前一再强调,“千千万万别扯脖子喊。”
桃儿留心注意了一下,这个工会主席长得挺精神,嘴也好使,而且是热心肠,谁家婚丧嫁娶他都跟着张罗……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招人待见,谁家有事儿都不告诉他,竟心瞒着他,除了申请补助。
他就纳闷:我不想脱离群众,群众干吗总脱离我呀?
桃儿也替他纳闷过,但很快就找出原因来,知道了问题所在——他这人,不识路子!
人家娶媳妇,他去帮忙,拾掇得却比新郎子还扎眼,显鼻子显眼儿,新娘的娘家人还寻思他是主角呢。
在葬礼上,他又比主家的儿女哭得还凶,显得人家的儿女多不孝顺似的……
所以,遇事儿,都不招呼他。
这不,到了台上,他又对桃儿她们指手画脚,叫厂长看着都不顺眼了。
“我们是看你,还是看节目啊,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旁边站脚助威的人都哄笑起来。
“您看节目,您看节目,我管住我的嘴。”工会主席说。
桃儿她们唱得也很卖力气——不卖力气不行,节目通不过,她们就回不了家,肚子饿得直叫唤。
“挺不错,我看不在歌舞团以下。”厂长挺满意,拍着呱儿走上台,迈着弓箭步,挨个儿跟桃儿她们几个握手,到桃儿跟前,他站住了。
骨碌个眼珠儿上下瞅桃儿一个溜够,把桃儿瞅得浑身都刺挠,又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工会主席抢着都替她答了,厂长呱嗒个脸儿,翻他一眼。“我又没问你!”厂长说,“你们出去唱歌,代表着我们厂的精神风貌,就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怪素的,这么着,给她们每人做一身鲜活衣裳,怎么漂亮怎么打扮,管保能在市里得个奖。”桃儿她们一听说,还给她们置一身新装束,都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一下台,就忙活着量尺寸,尽量掐腰点儿,忒肥了,跟邋遢仨儿似的,也拿不出手去。那帮小子看厂子里给她们做新衣裳,直眼气,就讽刺她们说:“扯一身的确良,归里包堆才十块钱,至于乐成这样吗?”
“至于,你一个月工资要扯一身的确良,后半拉月恐怕就得系脖梗儿了吧?”桃儿说。
“女的就是眼皮子浅。”炝锅也跟着甩闲话。
桃儿想还嘴儿吧,他走了,这小子,气死人不偿命!她刚想追上去,给她们拉手风琴的向凯拦住。“一个粗人,你跟他叫什么劲儿呀。”
“你没见他跟我奓毛儿?”桃儿说。
“就他,不过就一个保全工,摆弄管钳子的!”向凯打着哈哈儿,很是不以为然,“你要跟他置气,真算是高抬他了。”这话,桃儿爱听,她奇怪自个儿怎么会看上他?谁听了都会说她是害眼了,算了,寒拉八碜的,少答呲他。向凯说:“走吧,我送送你。”
两人前后脚儿蹬着车出了厂,向凯问她好多话,她都含而糊之,还是不熟悉的过儿。不过,他这人挺文静的,也白皙,就一样不好,脖子长得像蒿子秆——细。
“哪天咱们去看京剧《首战平型关》吧?”
无怪文质彬彬,张嘴闭嘴就是唱戏跳舞,桃儿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