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跟谁成亲?”
“就是没有这个‘谁’!他的思想嘛,有了东西,人是方便的。就这样,他要挖土,我要去收拾农具,他早不愿意我当干部了。正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了什么社教运动专整干部,整的哪个会计上了吊的消息,更把他吓坏了。今天中午,他非逼着我马上辞职不可。我说,我是共青团员。他说,管他什么团不团,反正你是阿西穆你爸爸的儿子,把我都气哭了。伊力哈穆哥,米琪儿婉姐,我爸爸的思想为什么是这样啊?他从来很少与旁人争论,他尤其绝不接受任何人说服……”
“那也不一定吧,譬如说六二年……”伊力哈穆含笑提起了六二年刷一半墙的事。
“噢,也可能。反正他没听过我的意见,他对我的疼爱,越来越成为我身上的绳索,我手腕上的镣铐,我前进道上的障碍。我一想起他那个哭丧着的脸,就像咽进一块胶皮……他逼得我姐姐已经没办法回家来了。爱弥拉克孜姐跟我不一样。如果她说了‘不’,那么任何人也休想勉强她。前些日子来了一个人,谁知道是帕夏汗大妈的什么亲戚,那人已经四十多岁了,三个孩子,他老婆死了。帕夏汗大妈把他介绍了来,他送给我们家许多东西,什么东方呢啦、伊拉克蜜枣啦之类的。他还答应当我们盖房的时候给我们搞到松木板、玻璃和油漆……我爸一心要姐姐嫁给他,上星期天,我姐回来了,爸一说姐姐就拒绝了,结果我爸爸愤怒地自己把自己打了一顿。我妈哭了起来。爱弥拉克孜姐连已经拌好的面条也没吃,天已经大黑她还是离家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爸爸要这样呢?既折磨我们,又折磨他自己。”
三个人都叹了一口气。伊力哈穆说:“这些旧思想、旧习惯、旧意识就是这样害人呢。”
米琪儿婉说:“阿西穆大伯人是不错的,就是这里,”她指一指头部,“太陈旧了。”
“有些人就专门利用他这种旧思想,我看那些找他说什么社教专整干部的人就是别有用心!你可以把我的这个话告诉他。”伊力哈穆说。
玉米棒子搓完了,米琪儿婉收拾着玉米粒和玉米骨,对伊明江说:
“不早了,请休息吧!”
伊明江慢慢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伊力哈穆用商量和询问的眼光看着伊明江,问道:“你真的住在这儿吗?”
“怎么?”米琪儿婉和伊明江都惊奇地看着他。
伊力哈穆也站了起来,他拉着伊明江的手坐在床头,恳切地说:
“依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中午刚吵过,晚上不回去,阿西穆大伯会不放心的。”
“这个……”
“不回去,只能使你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你要慢慢地给他讲道理,做些说服工作。”
“我可说服不了他,”伊明江苦笑着直摇头,“他什么都有一套看法,看起来老实,其实最固执,要改变他的思想比在磨盘上钻孔还难呢!”
“也不一定吧?”伊力哈穆不赞同地说,“解放以来,阿西穆伯不是跟着共产党一直走到社会主义来了吗?他勤勉、善于劳动又奉公守法。刚才你说了,就说打土坯吧,也是起早睡晚,利用工余时间。是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园子遮住了他的眼睛。是咱们维吾尔人的封建落后迷信的一套又一套的旧传统、旧风俗、旧思想害了他,你怎么能一不高兴就不回家了呢?那不等于在旧思想面前打了败仗逃跑了吗?当然,不只是你一个人帮助他。还有党,有公社,有四清工作队,有我们大家,他总会慢慢明白的。我们对于很多事情和很多道理,也不是一下子就弄通的。你说是吗?还是回去吧,夜深了,我送你一程……”
“送什么?最多给我一根防狗的木棒。那就……再见!”伊明江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米琪儿婉早就给他铺好的干干净净的被褥,屋子暖暖和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