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极度死亡
他是死刑犯黑子。
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黑子与老米砸在了一处。黑子推了一把老米,老米没有动。莫非死了么?他心里想,又推了一把老米,老米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流血的胳膊也动了一下。黑子带着手铐和脚镣,行动不便,但他用捏合的两手夹起一块钢砖,朝老米的脑袋狠狠砸着,砸出的血溅到黑子三脸上。老米慢慢不动了。黑子叫了几声老米,确认他的确是死了,他由老米的身上取下钥匙,坐起来,十分紧张地试着打开自己的脚镣。他把镣铐给老米的尸体戴上,还麻利地换下自己的衣服。他站了起来,在一片废墟中站了起来,此时的监狱已经全部倒塌,只有院中的天桥奇迹般地仍然挺立着。没死的犯人们都站了起来,他们不知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乱七八糟地喊叫着:“原子弹,这是原子弹。”一个犯人惊恐地叫着:“什么原子弹?我看你是混蛋。这是地震,知道么?地震。”黑子听见一个犯人“别处不知怎么样了,莫非都平了么?”有人说:“还有比监狱更结实的房子么?监狱既然平了,别处自然就都平了。”一个受伤的人说:“咱怎么着?”黑子在暗处吼了一句:“跑啊,既是天塌地陷了,咱还在这里等死么?”
这句话提醒了所有活着犯人,所有活着的犯人都同时意识到老天给他们提供了走出监狱的机会,他们乱七八糟地跑起来。
这时由天上传来一声怒吼:“站住!”
犯人们惊呆了,既然老天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为什么又要他们站住呢?他们毕竟是犯人,他们已经习惯于看守的吆喝,虽然他们还没有闹清楚这一声吆喝是由哪里来的,是谁喊的,但是他们都站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天上看去,他们惊讶地发现看守值班的天桥竟然没有垮下来,一个全副武装的看守正昂然站在天桥之上,虽然天桥也是摇摇欲坠,这位年轻的看守就象没看见一样,他只盯着地面,盯着地面上的犯人。“都给我蹲下,谁站起来我打死谁。”年轻的看守发出了威严的命令。随着命令,看守向天空射出一串子弹。子弹比命令还要威严百倍,犯人们听话地蹲下了,但是又一阵强烈的震动来了,天桥在震动中轰然倒下来,那位年轻的看守在全体犯人的注视下随着天桥落下来,落在一片瓦砾之中,他的头重重地摔在瓦砾之上,再也没有一点声音。犯人们仍旧不敢动一动。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黑子与同伙眼镜绕路逃出监狱。
黑子变成了警察。他在人流里大摇大摆地走着,侥幸的心理使他格外激动。他没有亲人可去寻找,他想找那个女警察素云报仇。报了仇之后,他倒是想起了一句老古语,叫作“地动山摇,花子撂瓢”,他还是要发一笔财。他果真发现地震后的唐山竟然遍地是财宝,只是太零碎,太不集中,就象收藏家要搞主题收藏一样,他把主题集中到手表的上面,他在死尸的胳膊上摘下手表,在伤者的胳膊上摘下手表,他很快便成了各种手表的大藏家,两只胳膊上面戴满了手表,由手腕一直戴到腋下,他长这么大也没有戴过一块手表,如今他的手表却戴不过来了,他感觉两只胳膊血脉不通,发麻发胀,他怕把两只胳膊勒成残废,可是他又不知道除了胳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收藏手表。何况路边还有那么多的手表等待他去收获,他就是再长出一百条胳膊来,也不够用。他寻思着如何再长出一百条胳膊来,他迅速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无能。
越走越接近市里,黑子也越来越感到兴奋,兴奋当中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依他的思维能力也无法深究这紧张的来源。直至他看到两个人,他才明白这紧张的来源。那是两个乡下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瘦瘦的,他们被人用铅丝拧在电线杆子上面,上身是赤裸的,赤裸的上身满是伤痕,血由伤口里流出来,流成弯弯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