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龙
清旷的小亭内,绿雾沾衣,苍苔侵地。一个红泥小炉内燃着炭火,青铜兽头壶内鱼眼正开。水汽四溢。数瓣梨花落在青石上,黑向分明,让人心中为之一静。
池慕飞从包裹中取出一只檀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却是一把供春壶和四个古瓷茶盏。他笑道:“这是为晚辈的义弟准备的,他平生最爱紫砂,我每次出门,看到好壶就要为他买一把。他若见了这把供春,定然开心得不得了。”
谢东庭捋须笑道:“想必你那义弟也是个雅人,可惜他不在,否则也可和我们共饮。”见水汽已然消散,便开始注水以祛汤冷气,一边又道,“小友可是去苏州行货?”
池慕飞笑道:“正是,天下财货莫不聚于苏州,若要求财,这东南郡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谢东庭净壶后投茶少许,再次注水,将壶盖盖好,这才正色道:“苏州东走吴越,西涉淮汴,进可逐齐鲁,退可守钱杭,确是一处商家要地。可正因如此,苏州城内势力林立,一个不小心,赔钱亏本还是小事,动辄还有性命之忧啊!”
池慕飞微微一笑:“这个晚辈自然晓得,苏州是两山洞庭的势力所在,就算是新安一脉的商贾。也不见得个个都能在苏州立得住脚,不过晚辈经营的只是小本生意,与人无碍,料也无妨。”
“哦,不知小友到苏州做何营生?”谢东庭又问。
池慕飞向壶中一指:“晚辈经营之物,尽在先生壶中尔。”两人相视一笑。相知之意,尽在不言。
谢蔓儿心中想:原来池大哥经营的是微茶,我们新安所产的松萝茶味甚至犹在龙井之上,但是苏州本地也颇产名茶,尤其是碧螺春。叶底柔匀、清香幽雅,并不比松萝逊色……她对池慕飞颇有好感,便问道:“池大哥,你可曾饮过苏州本地的‘吓煞人香’么?那可好喝得很呢!改天有空,我沏来给你尝尝。”
池慕飞笑望了她一眼:“多谢小妹提醒,碧螺春么,自然是好的。而且我此次来苏州,为的便是这‘吓煞人香’……”
“怎么,慕飞所贩的不是松萝茶么?”谢东庭奇道。
池慕飞摇头道:“不瞒先生,晚辈的茶号生意多在泉州,经营的正是松萝茶。只是近年‘吓煞人香’在闽南大卖,晚辈的生意颇受影响。此茶香气奇特,更有少女以怀藏之得香的艳闻,闽人爱之更胜松萝。百思无计之下,便问计于人。你们猜。那人说了句什么话?”
谢东庭想了想,摇头道:“吴人好茶,天下皆知。可正因如此,苏州城内才会茶肆如林。相争尤剧。不瞒小友,我在苏州也开有一家茶肆,经营多年,也只是勉强维持而已。苏州茶事向来难为,外人来苏州贩茶,更是艰难。松萝自是好茶。可若想胜过这碧螺春,却是难了。”
谢蔓儿眼珠一转,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他定是让你来购碧螺春!”
池慕飞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小妹心思转得好快。只是我并非独力购买碧螺春。而是和苏州本地的一家茶号合作贩卖。”
谢东庭略一思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此计大妙!简直妙不可言!”
“那是自然……”谢蔓儿扳着手指数道。“其一,碧螺春产量有限,池大哥买得多了,其他人买的势必就会变少,还可以抬高碧螺春的茶价;其二,池大哥在泉州多年,门路自然要广,而泉州茶馆买了池大哥的茶,自然不会再买旁人的;其三,还可以顺路将松萝茶贩至苏州另赚一笔!我说得对么?”
“还不仅如此!”谢东庭由衷地赞道,“苏州商帮林立,外来商人难以立足,可若是和本地商家合作贩茶,不至引人注目,也不愁松萝茶卖不上价。这釜底抽薪之计看似简单,实则目光远阔,大有深意,普通人绝难想得出,只不知是哪位高人指点?”
池慕飞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