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获帅笏叹服信义 同命相怜饮酒论诗
张三的宅院也被洗劫一空。这几日他变换衣装,夜行晓宿,时而宿在荒庙,时而宿在王府一隅,躲避着洋兵的追捕。他想起‘大刀’王五、‘眼镜程’程延华以及于纪闻、于云娘父女俩、杨班侯等好友,也想到了张策、李存义、李瑞东、尹福等见义勇为的武林朋友。唉,天底下象我张三这样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有的慷慨就义,青史有名;有的默默而死,未留姓名;有的背井离乡,参加反抗黑暗的斗争;有的受尽屈辱,勉从虎穴暂栖身。我遇到的这点挫折和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还想到了宛八爷、‘小影壁’、‘小银枪’何六等跤场上的朋友。
此时已是晚上,他走到什刹海岸边,虽是春日,什刹海已失去往日魅力,湖水默默地淌着,仿佛有话说不出来,也不回头,一个劲儿往前赶。天又下起潇潇细雨,远远望去,那王府院、四合院、店铺、古庙等笼罩在灰蒙蒙之中。远的房舍被雨遮掩,变得朦胧了,只有几处高点的宫院殿宇,露出了些微的青黛。银锭桥孤零零地横在那里,在雨里露出淡青色的可爱的清新。烤肉季的门紧紧地闭着,没了生气,只有那旗帜在风里飘展,在雨里闪耀。
雨不停地落着,张三近前的桃树、梨树上,都发出淅淅沥沥的雨声。湖面上漾无数密密麻麻、闪亮的小小圆涡,湖边的芦苇上缀满了晶莹闪动的水珠。雨水顺着张三的衣衫,顺着粘在一起的头发流下来,扑到他脸上,好象扑粉一样。他感到一阵凉意。
他来到鼓楼大街上,望着在雨中颤栗的鼓楼,想起了大年补一烤肉季的聚会。罗瘿公,这个文采翩翩的才子,此刻他在干什么呢?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摸到罗瘿公的家。走进那熟悉的院落,觉得死一般的沉寂,往日的幽雅、宁静的气氛失去了,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衣物狼藉。显然,这里也没有逃脱洋兵的洗劫。张三颓然走进他与罗瘿公饮酒的房间,只见灰尘满壁,杂乱不堪。张三正欲离去,忽见西墙壁的书柜一移,露出罗瘿公的脑袋:“张三爷,原来是你。”
张三定睛一瞧,正是罗瘿公。罗瘿公把书柜移开,跳了出来。他形容憔悴许多,身穿一件满是尘土和油污的青布袍子。罗瘿公咯咯一笑:“咱们真是同命相怜,想不到张三爷也是这么寒酸,破衣破帽,瘦骨嶙峋。”张三苦笑了一下:“原来你躲在这里,怎么没出城呀?”罗瘿公正色道:“这是我的家,我的国,我的国和家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出去。”说着把书柜挪开,露出一个洞口。罗瘿公笑道:“这是我们罗家的藏书室,没想到现在倒有了用场,我白天就躲在下面看书,晚上才出来。”
张三随了他下去,只见是个十来尺宽,四十来尺长的地下室,四壁摆满了书柜,空间有个临时搭起来的木床,床前有个硬木茶几,茶几上摆着几瓶酒,小碟儿里的花生米都蔫儿了。
张三坐到床上,床“嘎吱嘎吱”响。罗瘿公哭丧着脸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我也不问你近日的遭遇,你也甭问我近日的遭遇,咱们同舟共济。你就住在我这里,这个地方无人知晓。”
张三问:“那吃什么呀?”
罗瘿公指着墙角的两口缸:“我存了两缸的玉米面,咱们熬粥喝,就是没有蔬菜,不过也凑合了。”说到这儿,他眼睛泛出光采:“这几日我读了不少议论喝酒的著作,又长了不少见识。”
“是吗?”张三来了兴致,刚才的凉意一下子全消失了。
罗瘿公“咕嘟嘟”给张三倒了一大缸子白酒,自己干脆拿瓶子喝。张三道:“没有下酒菜的,有榛子、核桃没有?”罗瘿公道:“厨房有不少山核桃,可是崩崩硬!”一忽儿,罗瘿公把一篮子山核桃拿了来,张三捡了两颗大个的,崩崩两声,都捏碎了。两个人共饮。
张三酒喝多了,脸越发青白。罗瘿公喝了几口,小白脸红得象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