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逆境袭击他却歌唱
,给他这种新职业行了开幕礼。他的目力,跟《拉绥拉》里那种翅膀①一样,虽然对于他那种伟大的计划没有用处,而作这种苦活儿却很够用。并且他看出来,过几天,他的手磨硬了不怕起泡的时候,他的工作还能进行得很不费力哪。
①《拉绥拉》里那种翅膀:《拉绥拉》,英国十八世纪文学家约翰生作的一本教训传奇,那本书的第六章里,说到一个巧匠,能作各种巧机,曾对阿比西尼亚的王子说,他能作翅膀,使人飞。作成之后,从高崖上跳入空中,不想坠入湖中。不过他的翅膀,虽然在空中不能使他飞起,在水里却能使他浮起,故得救不死。
他天天跟太阳一块儿起来,扎上裹腿,就到跟赫飞约好了的地方上去。他的习惯是从早晨四点钟一直工作到正午;到了那时,天气正热,他就回家睡一两个钟头的觉,再出去工作到九点钟暮色苍茫的时候。
现在这位巴黎归客,叫他身上的皮装束和眼上非戴不可的眼罩装扮得连他顶亲密的朋友都会不认得他,而从他面前走过去了;他只是一大片橄榄绿常青棘中间一个褐色小点儿。他不工作的时候,虽然因为想起游苔莎所处的地位和他跟他母亲的疏远,时常觉得烦闷,但是他一到工作得顶起劲的时候,他就怡然自得起来。
他每天过的是一种很像只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稀奇生活,他整个的世界只限于他四围几英尺以内的地带。他的熟朋友,只是在地上爬的和在空中飞的小动物,那些小动物也好像把他收容在它们的队伍以内。蜜蜂带着跟他很亲密的神气,在他耳边上嗡嗡地鸣,并且往他身旁那些石南花和常青棘花上爬,多得都把那些花儿拖到地上去了。琥珀色的怪蝴蝶,爱敦所独有而别处永远见不到的,都随着他的呼吸而蹁跹,往他弯着的腰上落,并且跟他那上下挥动的钩刀上发亮的尖儿逗着玩儿。翡翠绿的蚂蚱,成群结队地往他的脚上跳,落下来的时候,好像笨拙的翻跟头的,有的头朝下,有的背朝下,有的屁股朝下,看当时碰到的情况;还有一些,就在凤尾草的大叶子底下沙沙地叫着,跟那些颜色素净不作一声的蚂蚱调情。大个的苍蝇,都从来没见过伙食房和铁丝网①,并且还完全在野蛮的状态里,就在他四围嗡嗡乱鸣,并不知道他是个人。凤尾草丛中间进进出出的长虫,都穿着最华丽的黄蓝服装蜿蜒滑动,因为那个时季,它们刚蜕了皮,颜色正最鲜明。一窝一窝的小兔,都从窝里出来,蹲在小山岗上晒太阳,猛烈的日光把它们薄薄的耳朵上那种柔细的肉皮儿都映透了,照成一种血红的透明体,里面的血管都看得出来。
①铁丝网:蒙于食物橱上者。
他的职业里那种单调,使他觉得舒服,同时单调本身就是一种快乐。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在力量没受阻碍的时候,良心上也许要觉得安于卑陋是不对的,但是一旦力量被迫受限,那他就要认为走平凡的路,是可以理直气壮的了。因为这样,所以姚伯就有时自己给自己唱个歌儿听,有时跟赫飞一同找荆条作捆绳的时候,还把巴黎的生活和情况讲给赫飞听,这样来消磨时光。
在这种温暖的日子里,有一天下午,游苔莎出来散步,一个人朝着克林工作的地方走去。他正在那儿一时不停地斫常青棘,一长溜棘捆,从他身旁挨着次序排列下去,表示他那天工作的成绩。他并没看见游苔莎走近前来,所以游苔莎就站在他跟前,听见了他轻声低唱,有似涧底鸣泉。这使她心惊气结。她刚一看见他在那儿,一个可怜的苦人,靠自己的血汗赚钱,曾难过得流下泪来;但是她听见了他唱,感到了他对于他那种职业(不管他自己觉得怎么满意,在她那样一个受过教育的上等女人看来,却很寒碜)一点反感都没有,她就连内心都伤透了。克林并不知道游苔莎在他跟前,所以仍旧接着唱:
“破晓的时光,
把丛林装点得灿烂又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