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公会教堂。它那高大的彩色玻璃窗和四四方方、堡垒般的钟楼的景象,给了他一个主意。为什么不去向牧师请求呢?他可以解释给牧师听他需要什么,给牧师看他的证件——因为他身旁带着编辑、发行人和美术馆写给他的旧信——叫他清楚地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上这儿来。他身体的虚弱和名声的显著,应当会引起这个人的同情,他可能会指点他到一个乐意接待他的人家去。下午五点,他敲敲门,给接进了牧师的书房——一间寂静的大房,几只苍蝇在室内遮暗了的光线里嗡嗡叫着。一会儿工夫,牧师本人进来了——一个高大、灰发的人,衣服非常朴质,带着一副惯作公开演讲的人的大大方方神气。他刚打算问尤金有什么事,尤金就先解释起来。
“您不认识我。我在这一带是个陌生人。我是搞艺术的,为了健康,星期一就要上斯皮安克来,在铁路工厂里做工。我患了神经衰弱,打算去做做散工试段日子。我想找个方便、舒服的地方居住;您也许知道这儿或是这儿附近有谁愿意接待我住一阵子。我可以提出一些极可靠的保人。工厂附近似乎没有住房。”
“那儿相当偏僻,”老牧师回答,一面仔细打量着尤金。
“我时常觉得奇怪,那些人怎么会喜欢那地方,他们跑这么远来。他们没有一个住在这儿附近。”他严肃地望着尤金,注意到他的各种特点。他给人的印象并不坏,似乎是个缄默、细心、很有身份的青年,并且绝对是艺术气概的。老牧师觉得很有意思,他为了神经衰弱,竟然打算做出这样一件过激的事:去做散工。
“我来瞧瞧,”他沉思着说。他在靠近桌子的椅子上坐下,把手放在眼睛上。“这会儿,我想不出谁来。有许多人家都有房间可以租给您,如果他们乐意出租的话,不过我非常怀疑他们乐意不乐意。事实上,我想,他们不会乐意的。让我再想想。”
他又想想。
尤金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大大的鹰钩鼻子,参差的灰色眉毛和浓密、鬈曲的灰头发。他心里已经在替他画肖像了,书桌,暗淡的四壁,室内的整个气氛。
“没有,没有,”他慢吞吞地说。“我想不出谁来。有一家——希伯黛尔太太。她住在——让我瞧——这儿往后第一、第二、第三、第十所房子里。目前,她有个侄儿跟着她,一个年龄跟您差不多的青年。我想不出什么别人来啦。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考虑接待您,不过她或许会的。她的房子挺大。以前有一时期,她女儿跟着她住,但是现在我倒不知道她在不在那儿啦。我想是不在那儿了。”
他仿佛在把自己的思想清清楚楚地向自己汇报似的。
尤金听说到一个女儿,就全神贯注。在离开纽约的整个时期,除去佛黎妲外,他从没有机会去跟随便哪个姑娘亲密地谈谈。安琪拉始终跟着他。在纽约这儿,自从他回来以后,他一直过着那样困苦的生活,因此他既没有想到青春,也没有想到爱情。他那会儿不可能想到这些,但是这种夏天的空气,这座树木荫覆的村庄,以及他有个职务,并且由于就要工作,自己也多少感觉舒畅些的这件事,使他觉得他可以再度稍感兴趣地面向着人生了。这个职位尽管很卑微,但是他可以依靠着它,而且精神上无疑会对他有益处的。他不会死啦;他渐渐要好起来啦。找到这个职位就证明了这一点。现在,他可以上那屋子去,找到一个妩媚的大姑娘。她会喜欢他的。安琪拉不在这儿。他独自一个人。他又获得青春的自由了。如果他身体好了在工作的话,那可就好啦!
他彬彬有礼地向老牧师道谢,然后一路走去,凭着牧师指点的一些琐细的特点,认出了那所房子:两头都有阳台的走廊、几张红摇椅,门阶旁边两个黄色的花盆架、灰白色的围栅和大门。他很神气地走上前去,揿了一下门铃。一个五十五到六十岁光景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本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