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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和谐假象。

    你们这儿的临终病人,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规矩里写没写,还让谈恋爱吗

    一句话,猝不及防,像一颗淬了寒冰的石子猛地投进心湖,瞬间冻结了所有职业化的流程反应。我愣在原地,连手中那几张轻飘飘的病人资料都陡然重若千钧。

    心跳乱了半拍,撞在肋骨上,激起一阵微弱的回声。安宁病房七年,听过无数濒死的呓语和绝望的哀鸣,有人疯狂抗拒,有人悲泣不止,也有人安静接受,但从未有人一开场就瞄准规则最脆弱的那条边界线,问出一个锋利得如同挑衅的问题。

    空气瞬间粘稠起来。窗外洒落的阳光似乎也变得灼人。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正与那冰冷单调的滴答声形成令人窒息的对比。

    我强迫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一个专业护士应有的、包容而不失分寸的边界线上。莫先生,开口时才发现喉咙有些发紧,我清了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安宁病房的宗旨,是尽可能满足患者在生命末期的合理需求与心愿,让最后的时光获得最大的安适与尊严。至于……情感范畴的问题,属于个人选择的自由空间。

    这话说得近乎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情感需求的存在,又将自由与规范之间的灰色地带轻巧地搁置起来。病房守则第一章第一条就白纸黑字地写着:杜绝产生任何不专业的情感纠葛。我七年来像一个优秀的精密仪器,从未偏离过轨道。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双过分明亮、过分平静的眼睛审视着我。那目光锐利,几乎能穿透职业微笑的伪装,看到底下瞬间的惊惶和不安。

    然后,极其细微地,他似乎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寒冰裂开一道极浅的缝,旋即又被无边的冷意覆盖。很好。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古怪的了然。

    接着,在我不解的注视下,他的指尖在笔记本光滑的触控板上轻轻滑动、点击。

    打印机安静地躺在角落,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嗡鸣和运转声。轮轴转动,几张洁白挺括的A4纸被迅速吐了出来,落在托板上。

    他伸手拿起那几张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一丝热度的纸。动作从容,仿佛只是递过一份再寻常不过的菜单。

    那麻烦您,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清晰地将那叠纸递到我面前,看看这个。看完,签字。

    纸张递到眼前,白得晃眼。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纸张边沿的瞬间,也触碰到他那带着冰凉体温的手指。那寒意像微弱的电流,沿着指尖倏地窜了上来。我下意识地指尖微缩,将纸接过。

    低头看向手中打印整齐的文件。

    抬头一行加粗黑体字,猝然撞入视线:

    《完全自主意愿下的痛苦终结协助协议》

    心脏猛地一沉。

    目光急速地向下扫去,那一条条冷冰冰、刻板到仿佛由机器生成的条款,像是一排排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视野里。

    签约人:莫云深,因末期肺动脉高压不可逆,自主决定委托特定人员苏蓝执行临终医疗辅助程序。

    我的名字,被如此冰冷刻板地嵌在一个终结生命的条款之后,瞬间成了烫手的山。血液仿佛冻结了一瞬。

    执行时间:自签约日起精确计时三个月(即90个自然日后)。

    执行方式:由受托人苏蓝独立操作,以静脉注射足量指定药物的方式,实现无痛苦生命终止。(后面居然还煞有介事地用括号列出了两种药名和精确剂量。)

    受托人义务:有义务在指定时限无条件执行协议内容,不得以任何个人情感、外部压力或道德困境为由进行拖延、拒绝或操作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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